在格雷格·伊根的小说《数字永生计划》中，书中人物皮尔虽然在由他完全掌控的虚拟现实中获得永生，却感到非常无聊。所以，他去寻求各种新的激情：这一刻他正在推进高等数学的边界，下一刻他就去写歌剧了。皮尔的反复无常涉及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当技术解决了人类最深层的问题，还剩下什么是人类可做的？

这是牛津大学哲学家尼克·博斯特伦在一本新书中考虑的问题。他的上一本书认为，人类在未来100年内有六分之一的可能性灭绝，这可能是由于危险形式的人工智能的发展。博斯特伦在最新著作《深层乌托邦》中，考虑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如果人工智能发展得非常好，会发生什么？在书中提出的一种情况下，技术进步到能以接近零成本完成所有具有经济价值的工作。在一种更激进的情况下，即使是在你看来可能留给人类的任务，比如养育子女，人工智能也可能做得更好。这听起来更像是反乌托邦，而不是乌托邦，但博斯特伦不这么认为。

先看看第一种情况，博斯特伦称之为“后稀缺”乌托邦。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对工作的需求将会减少。近一个世纪前，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写了一篇题为《我们孙辈的经济前景》的文章，预言100年后，他富有的后代每周只需要工作15小时。虽然这并没有真正实现，但工作时间的确大大减少。在发达国家，每周平均工作时间从19世纪末的60多个小时下降到今天的不到40个小时。典型的美国人把醒着的三分之一时间花在休闲活动和体育运动上。在未来，他们可能希望把时间花在超出人类当前观念的事情上。正如博斯特伦所写，在强大科技的帮助下，“我们可能体验的空间远远超出我们目前未优化的大脑所能想象的范围”。

然而，博斯特伦“后稀缺”乌托邦的标签可能有点误导人：由超级智能引起的经济爆炸仍将受到物质资源（尤其是土地）的限制。尽管太空探索可能会极大增加可用的建筑空间，但不会达到无限的程度。也有一些中间世界，在那里人类发展出强大的新型智能，但不会发展到遨游太空的程度。在这样的世界里，财富可能多到不可思议，但其中大部分可能会被房地产吸收——就像今天富裕国家的情况一样。

提升所有者地位的“地位商品”也可能仍然存在，而且就其本质而言，它们是稀缺的。即使人工智能在艺术、智力、音乐和体育方面超过人类，人类可能会继续从超越同伴中获得价值。例如，拥有最热门赛事的门票。1977年，经济学家弗雷德·赫希在《增长的社会极限》一书中指出，随着财富的增长，人类对地位商品的欲望占比越来越大。花费在竞争上的时间增加，这类商品的价格上涨，因此它们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上升。这种模式可能会在人工智能乌托邦中继续下去。

博斯特伦指出，某些类型的竞争是协调的失败：如果每个人都同意停止竞争，他们就有时间去做其他更好的事情，这可能会进一步促进增长。然而，某些类型的竞争（比如体育运动）具有内在价值，值得保留。（人类可能也没有更好的事可做。）自1997年IBM公司的“深蓝”计算机首次击败当时的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加里·卡斯帕罗夫以来，人们对国际象棋的兴趣与日俱增。围绕电子竞技已经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电脑可以轻松击败人类；未来十年，该产业的收入预计将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到2032年将达到近110亿美元。

今天社会上的几个群体可以让我们了解未来人类可能如何生活：贵族和放荡不羁的艺术家喜欢艺术；僧侣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运动员把一生都花在运动上；退休者涉猎所有这些活动。

像养育子女这样的任务难道不会一直是人类的避难所吗？博斯特伦对此并不确定。他认为，在“后稀缺”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后工具”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工智能将成为照顾孩子的超人。

凯恩斯也写道：“我认为，没有任何国家和人民能够毫无畏惧地期待悠闲且富足的时代。因为我们在太长的时间里只被训练如何奋斗，而不是享受……从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富裕阶层的行为和成就来看，前景都非常令人沮丧！”

这些情况表明一种“进步的悖论”。尽管大多数人想要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但如果技术变得过于先进，他们可能会失去目标。博斯特伦认为，大多数人仍然会喜欢有内在价值的活动，比如吃美味的食物。

乌托邦主义者认为生活变得太容易了，他们可能会决定挑战自己，也许会在一个新的星球上殖民，试图从头开始重新设计文明。然而，在某个时刻，即使是这样的挑战活动，也可能不再值得。经济学家长期以来一直认为，人类有“无限的需求和欲望”，这表明人们想要消费的东西有无穷无尽的变化。随着人工智能乌托邦的到来，这一观点将受到考验。很多事情都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