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施永青对媒体说：“我现在68岁，我的对手38岁，你很清楚世界是谁的。”

施永青口中的对手正是链家左晖。近几年，链家正在“杀死”链家，左晖推的已经是贝壳。去年，贝壳成功登陆纳斯达克。在中介行业，常有人站队大平台，害怕错过任何利益。何况贝壳这类，一时之间，中小企业对其趋之若鹜。

左晖似乎成为了真正的“中介头子”。老对手姚劲波不甘心，跳出来挑战左晖。

4月10日，相关部门对阿里巴巴垄断案做出182亿的罚款，同日，姚劲波在朋友圈喊话：呼吁国家反垄断罚款贝壳40亿元。

4月8日，58同城旗下安居客在港递交招股书，其对标的正是链家旗下的贝壳。而2020年8月，贝壳已赴美敲钟，市值一度超万科、碧桂园。

2018年4月，贝壳横空出世至今，姚劲波开始了与左晖之间的厮杀。

1998年至今，中国房产中介公司已走过23年，从港台资本，到本土品牌崛起；从混战，到格局显现，再到链家独大。而今，姚劲波在朋友圈公然挑衅，要以挑战者的身份进入新房交易领域，硝烟或将再起。

港资独领风骚

1992年春天，邓小平南巡后，中国人民沐浴在改革的春风中，躁动又兴奋。

香港中介头子中原地产创始人施永青，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在朋友的提醒下，43岁的施永青旋即挥师北上，来到了出生地上海，开始掘金内地。

这一年，从陕西渭南走出来的年轻人左晖，刚从北京化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21岁的他即将被分配到北京郊区的一家化工厂工作。这个心气甚高的年轻人，要到8年后才开始与施永青的抢饭碗。

来上海前，施永青已经在香港做了14年的房产中介。从商前，出生于1949年的施永青，曾是一名左派青年，在内心世界发生动摇后，他选择在香港经济腾飞的年代里，寻找机遇。

1978年，在房地产公司做了两年练习生后，施永青和合伙人王文彦各拿出5000块钱，成立了一家房地产代理公司，取名“中原”，意为“逐鹿中原”“问鼎中原“之意。

由于人手有限，俩人分工明确，一人在租来的写字台前接听电话，一人拿着传单在街上招揽生意。彼时，香港的地产代理商周末休息，但刚创业的施永青和王文彦周末也在看楼。

某种程度上，房产中介这一行的“内卷”，从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中原地产就开始了。

中原等房产中介的进入，为大陆带来了新的经营模式。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香港，房产代理商多以炒楼为主，从中赚取差价。但缺少资金的中原，选择了成本更低的模式：为客户寻找买主，赚取佣金。

一年的时间，施永青赚到了100万港元。这对一年前还拿着1100港元月薪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笔巨资。

施永青对于业内的变革在于，在公司内部实行公盘制，即：员工将各自开拓的房源，放入公司内部的多重挂牌系统，与其他同事共享，以增加配对成功的机会。公司规模越大，配对效果越好，也能增加交易效率。

施永青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若不是中原将这种模式引入内地，成为业内的主导模式，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链家了。否则，施永青推测，内地模式或许会走向美国MLS（多重上市服务）模式。

MLS以会员联盟的形式，将不同房地产经纪公司纳入一个加盟体系，体系中成员的房源和求购信息集合在一个网站的共享数据库中。

在MLS体系下，一次典型的房屋交易过程是：卖方委托一个卖方经纪人，卖方经纪人将房源信息输入到MLS；买方委托一个买方经纪人，买方经纪人进入MLS搜索和匹配房源。一旦找到买方想要的房子，并最终完成交易，那么卖方支付所有佣金，卖方经纪人拿到所有佣金之后，将其中的50%分配给买方经纪人。

今天，链家旗下“贝壳找房”的ACN（经纪人合作网络）体系，常常拿来与美国MLS体系进行比较。

混战初期，群雄逐鹿

1998年，中国全面取消福利分房，上海率先启动公房出售。这之后，房产交易市场变得活跃起来。这一年，也被外界视为中国房产交易市场的开端。

2000年，各路品牌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此时，扎根北京两年的陈早春，引入战略投资者伟业顾问、太合地产、中原地产，成立了“我爱我家”，公司名字就是当时在北京耳熟能详的家庭情景喜剧《我爱我家》。

这一年，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卢航，花了五百万拿下美国“21世纪不动产”的代理权，将特许加盟的模式引入中国；刚在福建成立的麦田地产，势头不错；左晖尚未正式入局，但他开始了一次尝试，与《北京晚报》合作，成立了北京链家房地产展览展示中心，展览当天，人潮涌来时，场面一度失控。

后来创办“神奇的网站”的姚劲波，已经毕业一年，他刚靠折腾域名交易网站赚到了第一桶金。

易域网被万网收购后，姚劲波随即加入了万网，人也来到了北京。在万网工作期间，姚劲波好友创办了后来的学大教育，但他一直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在左晖后来分享的故事中，进入房产中介行业，源于自己毕业8年体验过的糟糕的租房经历。这和后来的搅局者姚劲波的故事大体一致。

将赛道换至房产中介前，左晖有过几年并不顺利的职场生涯。1995年夏天，他约了两个大学好友看足球比赛，在那场北京国安对阵广东宏远的比赛上，三个年轻人被点燃了。随即，他们投身当时很赚钱的保险行业，效益最好的时候，公司一年营收做到500多万。

到了2000年，保险市场发生一连串政策调整，左晖决定退出保险另寻市场，但此时的他已经攒下了人生第一桶金。

2001年，北京链家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成立，第一家门店“甜水园店”开业。在后来的房产中介江湖中，左晖成了一个再也绕不开的“中介头子”。

“逆势做多”，链家称霸

生于1976年的姚劲波，比左晖小5岁，父母是湖南益阳的政府职员。姚劲波没有叛逆期，但又不太守规矩，“有时会逃课，两小时考试半小时交卷那种人”。

1999年，马云带着“18罗汉”，在杭州成立了阿里巴巴，他给自己取的花名是“风清扬”。同年，姚劲波大学毕业，在这之前，他就拥有一个网络ID也叫“风清扬”。

在金庸的小说《笑傲江湖》里，风清扬是一个隐居的绝世高手。马云是姚劲波最崇拜的企业家，这种不谋而合的共同选择，让姚劲波骄傲了很久。

2005年，蔡文胜在厦门举办了中国互联网站长大会，国内150名流量最大的个人网站站长应邀出席，姚劲波也在其中。大会上，商业化转型是讨论的重点。不久后，姚劲波从万网离职，创办了信息分类网站58同城。实际上，几个月前，耶鲁毕业生杨浩涌就把美国网站Craigslist复制到了中国来，也就是后来和58同城交战十年的赶集网。

北漂时，被坑了1200块的中介费，成了姚劲波进军中介最苦情的理由。

一开始的58同城，也有房产频道，但姚劲波和左晖并未直接形成竞争，相反，58主要为我爱我家、链家等中介公司提供平台服务。二者之间发展到剑拔弩张，要到2018年贝壳成立后。

58同城成立的这年3月，国务院出台“国八条”，楼市随即遇冷，大批中介公司纷纷关店裁员。左晖却在其中看到了机会，逆市扩张。年底，链家门店达到300家，左晖在北京购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套房，结束了13年的北漂生涯。

之后的急速扩张中，左晖把“逆势做多”的经营哲学发挥到了极致。

2009年之前，北京的中介头子还轮不到左晖。直到2007年，北京“中介头子”中大恒基刘益良被举报，他和十几名高管被认定为犯罪集团，并判刑。随着刘益良再度入狱，中大恒基一夜坍塌，各种中介公司随即四面开花。

刘益良主导时，行业极不规范，港片中上演的黑吃黑随处可见，这也成了老一代“北漂”们记忆中的恐惧。

2008年，金融危机袭来，楼市再迎寒冬。彼时，包括中原地产、我爱我家等中介公司都采取保守战略，唯独链家依旧逆势扩张，到2009年，链家实现弯道超车，已经成为北京最大的二手房中介品牌。

在一时期，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假房源问题。信息平台初期，中介往往以质高品优的假房源为诱饵，吸引购房者，再推销高价房源。直到今天，不少平台仍饱受假房源的诟病。

链家在2008年开始搭建“楼盘字典”真房源信息系统及ACN系统。2009年，左晖又提出“真房源计划”，即真实存在、真实在售、真实价格、真实图片。2011年，左晖开始在全国链家推行“真房源”计划。这一计划，无疑动了从业者的奶酪，当时，包括链家的工作人员都认为左晖疯了，离职率飙升。

但这之后，链家在全国市场开启了势如破竹的攻势。2015年-2017年，链家直营门店数量自2014年末的1500家，发展到超过8000家，是我爱我家的三倍。

现在，能和链家门店匹敌的，恐怕只有沙县小吃和兰州拉面了。

风云再起，谁主沉浮？

施永青曾对媒体坦言，中国房地产发展20几年来，自己存在两个误判：误以为2008年金融危机会持续很久；错误地估计了移动互联网在大陆的普及速度。

第二个误判，使得这家老牌中介公司，错失了互联网发展的红利时期。

互联网与房产结合之初，房产互联网有着简单清晰的商业模式，即提供“门户模式”下的广告信息服务。如58同城、赶集网、搜房网等。

2014年，O2O元年来袭，房产也成为被颠覆的对象。2014年11月，房源发布信息平台搜房网突然涉足线下二手房业务。消息一出，搜房网遭到链家、我爱我家以及58同城的抵制。链家在一封内部信中写道，“搜房开始要卖房，成为一家真正的经纪公司，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了”。

很快，链家终止与搜房的合作，并更名为链家网。尽管贝壳正式上线要等到2018年，但在2014年，链家已经开始谋划贝壳。

另一个被资本砸出来的竞争对手“爱屋吉屋”，在2014年3月成立。借助“租客佣金全免”的优势，爱屋吉屋在5个月左右，拿下了上海28%的整租市场。2015年3月，爱屋吉屋进入二手房市场，且通过降低买房佣金、提高经纪人底薪的方式，迅速抢占市场份额，同年5月，爱屋吉屋交易量进入上海前三，仅次于中原和链家。

“战国时代开始了。”宣布进入二手房市场后，爱屋吉屋的联合创始人邓薇接受采访时说。但，到2017年，爱屋吉屋等试图靠烧钱搅局的，已经日渐消沉。

姚劲波憋不住了。2015年3月，58同城以2.67亿美元收购安居客；4月，姚劲波与10年的老对手杨浩涌握手言和，58同城将赶集网纳入麾下，二者旗下的房产部分顺理成章地被纳入安居客。

至此，姚劲波几乎垄断了分类信息市场，成了房地产中介市场的一个恶梦。

流量是所有信息服务平台的原罪。作为市场大哥大，安居客笼络广大中介公司，靠的就是流量，营收上依赖中介公司提供的端口费。2014年，搜房网就曾因上调端口费，遭到中介集体抵制。安居客近乎垄断房产信息分类的那几年，中介集体抵制其端口费上涨的新闻屡见不鲜。

2018年，贝壳横空出世，直接改变了游戏规则。在向中介收费上，贝壳从成交后的佣金中抽成，而在安居客上，成交与否都得“纳贡”。贝壳搭建的经纪人合作网络，也让经纪人以不同的角色参与到一笔交易中，按贡献率进行佣金分成。

到这时，链家将自己的护城河又拓宽了。此前重资产的线下门店模式，难以找到新的增长点，而贝壳作为轻资产平台，充满了想象空间。在后来的分析中认为，安居客之所以在与贝壳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过度依靠流量的商业模式是主要原因。

链家从58同城平台退出后，左晖、姚劲波这两个分别从陕西、湖南走出的中年人，开始短兵相接，乃至厮杀。

2018年6月12日，58集团在北京发起“双核保真·以誓筑势”全行业真房源誓约大会，拉来我爱我家集团、中原地产、21世纪不动产中国等公司站台，抵制贝壳找房，质疑其“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业内称之为“反贝壳联盟”。

当日下午3点59分，左晖在朋友圈发布信息：“此时的北京，乌云密布。有会解天象的吗？”18点45分，姚劲波在朋友圈回复左晖：“相由心生，我看到的是阳光明媚”。

2019年4月，“反贝壳联盟”崩塌，21世纪不动产带头倒戈，归队贝壳。

不过，贝壳也并不全是无辜。今年年初，贝壳找房在多地被爆中介费上涨，其中链家二手房交易将服务费调整为卖方1%，买方2%（此前卖方为0，买方为2%）。有业内人士指出，贝壳旗下德佑、中环、恩居、21世纪不动产等中介机构也可能会随之涨价。

“美国是6，日本是6，台湾是5，南非是8。香港虽然是2，但是还有1%的预支的费用。”左晖曾对媒体解释，比较而言，中国目前平均2.5%的中介费，并不算高。

除了二手房交易，新房交易已经成为贝壳新的增长点。2020年，贝壳总营收中有379亿来自新房，超过二手房的306亿。4月10日，姚劲波公开控诉贝壳垄断的证据也主要集中在新房。

“58安居客，今年将作为挑战者全面进入新房交易领域。”姚劲波在朋友圈宣战。话音刚落，前链家高级副总裁陶红兵随即在朋友圈调侃姚劲波“食言”。此前，在58同盟大会上，姚劲波公开放言不做房产交易。

可以预见的是，贝壳和安居客之间的斗争将日益白热化，而姚劲波和左晖，两个中年男人的竞争，也将更加公开化。

中介江湖的下一个二十年，谁主沉浮还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