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几天火遍全网的应用，非妙鸭相机莫属。

妙鸭于7月17日上线，7月20日晚间就迎来了四五千人排队的盛况。这也意味着从提交信息到拿到照片，至少要等上数个小时。

打开百度指数搜索妙鸭相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陡峭的增长线。特别是在7月24日这一天，妙鸭的热度值从几百骤然升至了8000。

在社交平台分享一张新鲜出炉的AI照片，已经成为一种社交谈资。有人等待了7小时之久终于得到了一张写真，兴冲冲发给闺蜜，却发现对方的头像早已换成“妙鸭牌”AI照。

“和摄影棚拍的没区别。”“照片出来我都惊呆了。”“爱了爱了。”网友对妙鸭的热议，甚至超出了产品经理的想象。

一时间，关于“妙鸭暴打海马体”的讨论也甚嚣尘上。“如果未来婚纱照、满月照、全家福也可以用AI生成，还去照相馆、影楼干什么？”有人发问。

实际上，摄影师的焦虑，比妙鸭走红来得更早一些。越来越内卷的摄影圈子，AI生成的模特图，AI修图带来的效率提升，每一样都是对摄影师生计的冲击。

面对AI，如履薄冰

从业5年，Veigar最近切实感受到了AI的“威胁”。

前段时间，他在一个摄影微信群里看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真实拍摄的石膏服装模特图，另一张是AI生成的模特图。而二者的相似程度之高，让他都难以分辨。

这也给商家们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未来，拍摄服装不再需要花费一天上万块的代价去雇模特、摄影师、灯光师，靠AI几十元即可生成。

“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Veigar说。

1991年出生的Veigar，在电商兴起并蓬勃发展的时期，随着洪流进入了这个圈子。他深知服装拍摄的成本有多高。好的模特一小时就要几千块，摄影师一天的费用也从2000-5000不等。甲方会对设备有要求，一些中画幅的相机本身就要几十万一台，租一天下来，费用也不菲。

不过，如果能用AI去做场景特效，再把衣服P上去，成本可以大大减少。

以AI绘画软件Midjourney为例，输入几个关键词，就能生成复杂的拍摄场景。有摄影师发帖称，现在越来越多的明星商业拍摄，都在利用AI和照片合成来做图。

在电商拍摄领域，AI还没有形成气候，但Veigar觉得是迟早的事。“毕竟成本摆在那，甲方也不傻。”

兼职摄影师困仔已经享受到了AI带来的便利。摄影是他的副业，主业是在广州一家广告公司做营销策划。

借助AI，他能快速勾勒出甲方想要的效果图，使成片更加符合需求，减少沟通壁垒。在他身边，已经有摄影师试着用AI修图，从原本繁琐的工序中解脱了出来，一键磨皮生成。

此前，受限于工资太低，困仔曾和朋友商量合伙开摄影工作室。但谈及前景，他仍觉得风险有点大。

在人像摄影方面，AI的渗透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想要做出特色，脱颖而出，并不容易。

“脆弱”的摄影师，被迫抬价

最近，困仔刚刚把拍摄的价格从每次499元提到了699元。

不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技能已经提升、“物有所值”，还因为有同行说他“价格太低，扰乱行业秩序”。

在摄影师这个圈子内，拍一次照，从不足百元到上万元都有。同时，这些年来，技术的进步对摄影师的生计影响也是无处不在的。

最近两个月，让困仔头疼的是，能接到的拍摄单量越来越少。“曾经一个月能接五六单，少的也有三四单。但最近两个月，我一单都没有接到。”困仔说。

相比妙鸭的用户，困仔更早地感受到了AI在全球对摄影行业的冲击。

2022年底，Lensa靠AI照片生成应用“MagicAvatars”迅速霸榜美国、加拿大、英国等多国的App Store下载榜单，最高单日下载量一度超过1500万。

据困仔观察，AI已经可以做出较为逼真的照片，如妙鸭的AI证件照；在一些创造性摄影领域，以及AI扩图方面，都较为成熟。“AI生成的图，很多时候看起来和真实的没有区别”。

不仅如此，作为人像摄影师，拍摄中的糟心事也不少。一次他给一对小情侣拍照，套餐规定的是免费修10张。这对情侣以免费修的图不好看为由，另外选了12张让困仔修，却没有为这多修的图付费。

职场上，遭遇过无薪试岗、恶意开除、offer被“鸽”的困仔，一度觉得人生彻底失控。是大学时期的摄影手艺，让他在待业期间能有一份收入。

但在他和众多摄影师的眼里，这个职业是很脆弱的。

Veigar对现在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不同于乙方的奔波劳碌，他身处的甲方平台工作时间固定，是可以坐着地铁到达公司再泡上一杯咖啡的状态。公司提供食堂，中晚餐都可以解决。

不过，在Veigar的体会中，摄影本身就是一个工具属性的岗位，缺乏上升空间。对于未来，很难看到希望。

去年，Veigar的公司开始大举进军抖音，其他部门都招了不少人，唯独摄影师只有他一个。“也许是真的不需要”，他心里默念。

然而工作量却陡然上升，他不仅要拍产品照，还要分出一半时间去做短视频。更让他感到沮丧的是，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抖音电商的销售额就超过做了十多年的淘宝天猫。

涨价，既是权宜之计，也是摄影师给自己标榜安全感的一种方式，以此树立摄影师的“专业”、“高端”属性。

在7月17日宣布正式开放之后，“妙鸭相机”的热度就一路走高。

9.9元AI相机，戳破了摄影师的泡沫

但AI相机妙鸭的出圈，被视为是对摄影行业最大的“暴打”。原因之一，正是专业+低价。

作为一个流程化的AI摄影小程序，妙鸭相机只需花费9.9元，就能得到一组写真大片。

也许是为了打消人们对于AI失真的顾虑，妙鸭相机在介绍中强调：对于喜欢的写真造型，如果觉得默认结果和自己不相似，还可以选择“更像我一点”进行调整。

至于效果，有不少网友表示，“堪比399元的海马体。”

事实上，提到全国拥有500多家门店、年营收20多亿元的海马体，离不开的也是“标准化、流程化”几个字。

海马体“老粉”晏清曾在人生的每一个重点节点，生日、入职、结婚，都去海马体拍一张照，以彰显“仪式感”。然而近两年来，体验感却逐渐跌落。“化妆师完全不顾顾客想法，摄影师也是千篇一律的动作，没有灵魂，修图也是严重流程化。”晏清说。

应帆科技副总经理袁冶表示，如果把高客单的街边影楼比作传统酒家，海马体就是类似于肯德基、麦当劳的快餐店。

与传统影楼不同的是，海马体采用了“轻简快”的服务模式。“轻”指的是无推销的体验;“简”指更便捷的门店位置，妆造一条龙服务；“快”则指标准化出片，相对传统影楼的出片速度会更快。

这就导致使用同款模版拍摄出来的照片，除了脸不一样，其他并无太大区别。

在社交网站上搜索海马体圣诞系列照片，甚至可以找到连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两张照片。

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以海马体为代表的线下照相馆、影楼流程化明显，越来越难以保证消费体验，才给了妙鸭相机以“可乘之机”。

这也应了营销管理学中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客户不是要买电钻，而是要买墙上的那个洞。”一旦有更高效的打洞方法出现，原先的电钻就会被丢弃。

有消息称，海马体内部已经立项对标妙鸭相机的小程序，誓要比妙鸭相机的体验功能更多更丰富。

妙鸭相机背后所倚靠LoRA模型技术，允许使用很少的数据，就可以训练出具有特定风格或特征的模型。

此前红极一时的AI软件Lensa，也和妙鸭多有相似之处。用户只需上传20张左右个人照片，就能生成不同风格的头像或写真。

作为一款新兴应用，妙鸭相机也存在不少bug。比如网友们提到的照片AI痕迹重、有些模板的效果不是很好、算力不足等。

这其中，最为人们诟病的是隐私和安全性问题。“这么庞大的面部信息，如果被泄露或恶意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你的照片在你点击确认的那一刻，已经被当成喂给AI的养料了。”

对此妙鸭相机也紧急发布声明承诺，用户上传的照片只会用于数字分身制作，不会提取也不会用于识别和其他用途，且分身制作完成后自动删除。

面对AI的冲击，摄影师们的空间，可能仅限于金字塔尖的那一部分。

在困仔的圈子里，的确有摄影师一周都接不到一单，也有摄影师拍一单的费用高达5000元，仍有络绎不绝的客源。

困仔认为，在证件照领域，AI的确可以替代一部分线下拍摄需求。但AI对于光线和情绪的呈现，与摄影师亲自拍摄仍有差距。

“写真写真，贵在真实。很多时候，我们拍写真就是为了记录人生的某些重要节点。一些无意的抓拍、一些看起来不那么完美的有‘瑕疵’的照片，在日后看来，可能是值得回味的美好。”

Veigar认为，AI生成的图片精度不够高，包括像素在内的各方面细节还达不到电商的设计标准，目前只能作为前期拍摄时的一个风格参考。

这可能是摄影师们最后存在的空间。但留给摄影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晏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