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反动军阀”张敬尧的一生
2023/05/25 | 作者 王戡 | 编辑 陈祥 | 收藏本文
“有刺客!”两声枪响之后,一名女子尖锐的叫声回响在北平六国饭店,这是发生在1933年5月7日中午的一场凶案。巡警赶到现场,见到一名壮年男子倒在地上,血流不止但意识清醒,坚称是误触电流受伤。叫喊者是他的妻子,开枪者则不知去向。男子被送到附近的德国医院抢救,几小时后宣告不治。
六国饭店位于东交民巷,属于使馆区范围,受到治外法权保护,经常成为民国上层人士的避难所。北洋政府后期,吴佩孚、张作霖等军阀对报纸恨之入骨,京城著名报人邵飘萍、成舍我都曾到此躲避。
1933年春,日军大举进犯长城沿线,中国军队节节抵抗,战线逐步迫近平津,六国饭店涌入不少担心安全的房客。恩怨追随而来,似乎不足为奇。各报记者根据饭店登记资料发布新闻,称死者为商人常世古。他究竟得罪了谁而惨遭杀身之祸?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答案很快揭晓。5月9日起,平津各大报纸登出消息,指出“被杀之常世古,乃系前湖南督军张敬尧之化名”。又有落款锄奸团的通告称,张敬尧“出身微贱,军阀残余,近更包藏祸心,阴谋建立华北伪国,受敌人七百万元之接济,企图在平津暴动”,因而予以制裁。
北洋军阀恶名昭彰,但时过境迁之后,段祺瑞、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等人都得到客观评价,承认其值得肯定的一面。有些人暮年与日伪合作,盖棺定论“晚节不保”,亦不否定其早年功业。贯穿近代中国史,始终处在“最反动军阀”位置直至身死的,恐怕只有张敬尧一人。
治湘两年留下一生骂名
张敬尧戎马一生,履经浮沉,做过的官数以十计,国人记忆最深的就是遇刺后报纸点出的湖南督军。这是他在1918年3月至1920年6月担任过的职务,一生骂名,正源自这两年多在湖南的贪婪残暴、肆意妄为。
北洋政府时期,南北对抗是基本格局,湖南是南北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1916年,袁世凯的帝制企图走向失败,民间将其中关键角色称为“送命二陈汤”。二陈是陕西将军陈树藩、四川将军陈宧,汤正是湖南将军汤芗铭。他们原是帝制要角,此刻却临阵倒戈。汤氏发布宣言,表示湖南与南方反袁各省一致行动,甚至规劝袁世凯“须知公即取消帝制,不能免国法之罪人”,给了袁世凯重拳一击。
袁世凯死后,南北势力对湖南的争夺并未停止。1917年,北洋皖系领袖段祺瑞镇压了闹剧一般的“张勋复辟”,但拒绝恢复国会。孙中山到广州召开非常国会,出任陆海军大元帅,掀起反对北洋政府的护法运动。
此时湖南属于皖系控制,但地方湘军纷纷加入护法军,督军傅良佐束手无策、弃职出走。段祺瑞为维持局面,调动北洋军大举援湘。经过南北双方几个月的争夺,张敬尧率其第7师于1918年3月26日占领长沙。次日,北洋政府宣布张敬尧为湖南督军,开始其两年治湘生涯。
督军名义上只是军事首长,但在有兵拳头大的北洋时代,实际是一省的土皇帝,执掌一切军事、政治、财税大权。各省督军就任,往往要和地方士绅客套一番,表演一下仁政爱民的套路。张敬尧与众不同,就任之前已经以残暴留名。1918年3月上旬,他率军挺进长沙期间,在平江与湘军会战,战后纵容士兵在城乡内外大肆抢劫。史书上“三日不封刀”的暴行重现,全省为之震惊。
张敬尧清楚,湖南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己督军的位置并不牢靠,于是将搜敛钱财作为第一目标。传统的敛财手段,被张敬尧用到极致。一副流传的对联,可以概括他的所作所为:“卖公地,卖湖田,卖矿山,卖纱厂,公家之财产已罄;加米捐,加盐税,加纸捐,加田税,人民之膏脂全干。”
前国务总理熊希龄是湖南人,他估算张敬尧一年通过征收捐税和拍卖官产,可以得到800万银元的收入,加上北洋政府支付的军饷,总额达到1000万元。尽管如此,张敬尧仍不满足,还施展起金融手段,开办裕湘银行。在仅有100万银元资本的情况下,他发行银元券300万元、铜元票500万串,用以支付军饷。如此滥发的纸钞,在3个月后就迅速跌价,停止兑换。
张敬尧的部队拿着如此不值钱的纸币,自然维持不住基本的军纪,从民众身上搜刮油水、掠夺钱财成为家常便饭。省会本应是一省首善,但当时的长沙被称为“九幽十八狱”。张敬尧的兵在饭馆吃饭、商店购物、戏院听戏不给钱,商家已经麻木,没有打伤人,便要叫一声阿弥陀佛。稍有身家的士绅大户,或被各级军官以暂借军费、报销款项的名义勒索钱财,或是被士兵持刀入要挟、劫掠,只得纷纷避离。
张敬尧有三个弟弟,张敬舜在北京担任国会议员、张敬禹充任骑兵团长、张敬汤担任督署参谋长。他们从政和治军的花销,都是湖南人的血汗。四人的名字,被编成一句顺口溜流传于世:“堂堂乎张,尧舜禹汤,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巨匪毛思忠被招安后,拜张敬尧为义父,改名张继忠。他在其防地新化,“惨戮无辜、抢掠绅商,截杀行旅,强奸妇女,威逼官绅,搜刮公款,霸占矿业,敲诈平民,无所不用其极”。可谓血缘虽非亲父子,残暴实属一家人。
北洋军阀虽然蛮横愚昧,尚有一丝尊师重道的传统留存。东北王张作霖出身绿林,每逢孔子诞辰也要到学校去向教师鞠躬作揖,张敬尧则连这一点脸面都不顾。他入主长沙之后,不仅扣发教育经费,以跌价纸币支付教师工资,“市价比较当时法价少者仅二成有奇”,等于薪水缩水八成。
不仅教师饿着肚子,难以专心教学,学生也无法安心上课。张敬尧的军队长期占据校舍,著名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成为兵营,只给学生留下3间教室,师生出入经常受到军人“检查”。湖南甲种工业学校的实习工厂,则被张部占据用以煎熬鸦片,堂堂学府成了毒窟。湖南人素以重视教育自豪,自晚清其兴办新式教育成果斐然,历经战乱而不坠,到了张敬尧这里斯文扫地,各界愤懑迅速积聚。
1919年“五·四”运动影响波及全国,知识界率先喊出“驱逐张敬尧”的呼声。《救国周刊》《新湖南》《湘江评论》等报刊,纷纷登载文章指斥批评张敬尧所作所为。
12月,长沙各校学生一万余人提出“张敬尧一天不离湘,学生一天不复学”的口号,宣布“散学”。湖南知识界人士身体力行,或是向报刊投书,或是亲自前往演讲,在京、沪、穗、汉等各大城市宣扬张敬尧罪行。12月28日,湖南在京人士与驱张代表团在北京湖南会馆举行湖南旅京各界驱逐军阀张敬尧大会,更是震动政坛。年轻的毛泽东,正是进京代表团的一名骨干。
学者丁文江评论,此时“每一个湖南人都是张敬尧的敌人”。但真正赶走张敬尧,还要靠枪杆子。1920年5月,驻衡阳的中央第3师吴佩孚部撤防北上,湘军随即向张敬尧部大举发动进攻。张敬尧所部在湖南荒唐了两年,早已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虽然张敬尧本人故作镇定,6月11日还命令声称“我决定死守长沙,与长沙共存亡”,但当夜就在长沙放了一把大火,旋即率部北逃。
劫掠伴随着张敬尧军队的撤退全程。6月12日,张部乘坐火车、轮船陆续抵达岳阳,南正街等商店街上出现军人抢劫。次日,岳阳全城秩序大乱,无论贫富难逃一劫。“有为乱军在大街抢去眼镜、草帽等物者,有在小巷为乱军剥脱衣裤、鞋袜等件者,有奔逃未及在家为乱军以刃加颈勒索钱物者,种种痛状,不胜枚举。”“每家必撞门入室,倾箱倒筪,抢掠之后,即将室中所有残余之对象一并毁碎,无使存留。”
1920年6月13日,北洋政府宣布褫夺张敬尧督军职务,予以撤职留任,但这一命令对张敬尧的影响微乎其微。湘军忙于接收长沙,没有迅速追击。6月22日,张敬尧动身离开岳阳,留下一片狼藉。湖南民众对此咬牙切齿,为张敬尧部队殿后的旅长刘振玉、团长王纪三等多名高级军官被俘,成了他罪行的替罪羊,在长沙被当众枪决。
“丧家狗”不顾礼义廉耻
两年湖南督军兼省长的生涯,铸造了张敬尧一生的形象基调。张敬尧为何能执掌湖南,又为何在两年之后一蹶不振?背后是北洋政府的派系斗争。
张敬尧是安徽人,晚清投军后长期在新军第6镇,亦即后来的北洋中央陆军第6师任职,自然与同乡师长、担任过第6师师长的段祺瑞亲近。后者也将张敬尧视为自己人,多方支持回护。
于是,1918年3月,吴佩孚的第3师与张敬尧的第7师同日攻入省会长沙,但督军位置给了张。两年间,吴佩孚率部在衡阳与湘军苦斗,张敬尧却在长沙从容敛财,任凭各方指责、弹劾,依然不动如山。
张敬尧依靠段祺瑞而鸡犬升天,也因皖系衰落而失败。吴佩孚及其第3师是直系将领、直隶督军曹锟的铁杆拥趸。1920年初,曹锟决定挑战段祺瑞,吴佩孚与湘军协商之后迅速率军北上助阵。张敬尧仅凭自身力量无法立足于湖南,随即垮台逃往江西。
当时段祺瑞仍在台上,派其妻弟、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接替张敬尧职务,仍然希望将湖南控制在自己手里。1920年7月,曹锟与段祺瑞之间的冲突,升级为直皖两系的全面战争,撤退到江西的张敬尧有了利用价值。吴光新联络张敬尧,试图与其两翼夹击,推翻直系湖北督军王占元,为姐夫的北方战事助一臂之力。
这一谋划迅速失败,吴光新被王占元诱捕,张敬尧所部被江西督军陈光远缴械。奉派潜入汉口活动的张敬汤遭到逮捕,后被处死。随着段祺瑞及其皖系部队战败,张敬尧上失奥援,下失队伍,转眼从督军、师长,变成了孤家寡人。
通电下野,退隐租界,是北洋时代失势军阀的常规套路,但张敬尧决不甘心就此远离名利场。既然栖身的皖系与直系斗争失利,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敬尧经过一番联系,投身于奉系领袖张作霖麾下,成为其奉天督军公署的驻京随员。日常工作,无非是利用洋老将的资历,为奉系在北京联络沟通、探听消息。
1922年,奉系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失败。自觉押错了宝的张敬尧改换门庭,向直系投怀送抱。吴佩孚或许因接连战胜皖系、奉系而志得意满,对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老同事不计前嫌,欣然接纳为高级帮闲。张敬尧成为极少数服务过直皖奉三系的高级将领之一,北洋将领之间将其视为毫无廉耻的丧家犬、变色龙,背后非议者大有人在。
两年后,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张敬尧被吴佩孚任命为运输总司令。但这样一个庸庸之辈,没有应对大规模战争交通指挥的经验和能力,无非跟在吴佩孚身边比比样子。直军的战时交通运输,自然一塌糊涂。
长城冷口方向,负责出关迂回的直军,上千辆大车涌入狭窄的山沟小路,拥堵达一个礼拜之久,企图自然无法实现。京奉铁路滦县方向,增援山海关主战场的部队、粮草拥挤在铁路沿线无法前进。“牛肉全臭,又加重盐再煮,蒸的馒头亦都发了,饼也干了……前方已两日无粮。”直系第23师兵站副司令汪德寿如此回忆。
战争后期,直系大将冯玉祥联合陕军第1师师长胡景翼、中央第15混成旅旅长孙岳发动政变,扣押大总统曹锟,宣布撤销吴佩孚一切职务。吴佩孚针锋相对,宣布曹锟另有讨伐冯玉祥密令,率兵前往天津。
张敬尧在这时有了点用处,奉命前往北京联系胡景翼,劝其放弃与冯玉祥的合作,转投吴佩孚麾下。张敬尧与胡景翼之间没有旧日情谊可言,临阵攀交情,只能是自投罗网。张敬尧被胡景翼押送给冯玉祥处置。冯念其与张敬尧同在四川抵抗云南护国军的旧情,放了他一马。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张敬尧却依然不知收手。吴佩孚败得迅速,张敬尧以运输总司令的名义,偷偷扣下了3个旅的军火没有交接。他坐看吴佩孚重新出山,与张作霖携手打败冯玉祥,又匆匆南下去应付北伐的国民革命军,没有再过问此事。张敬尧便在1926年底一面通电公开结束了运输总司令部,另一方面以3个旅的军火,向崛起的新贵、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献了投名状。
张宗昌慷慨给予这位北洋前辈“第2军总司令”头衔。但是,张宗昌素以“不知道兵有多少”闻名,他的队伍重实力,不看名位,战斗序列让位于金钱关系、利益交情。张敬尧这个外来户,虽然名义上拥有不少兵马,却没有任何人对他服气。旅长刘珍年更是叫骂:“张敬尧瞪着圆眼耍流氓状,满嘴胡说八道,难为他怎么当的督军……这样人物竟然统率师干,迎敌打仗,哪能不败。”
1927年4月,直鲁联军攻入安徽,一度杀到省会合肥城下。北伐军将领马祥斌率部死守城池,直鲁联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师老兵疲,终于溃退。张敬尧没有随波逐流,反而收容了一些队伍,向马祥斌表示愿意加入北伐军。
马祥斌是不久前易帜加入北伐军的皖军团长,实力有限,急于扩充实力掌握全省,主动赶到张敬尧驻地主持收编。结果吃了一场鸿门宴,被张敬尧绑到济南,与被俘的冯玉祥部将领郑金声一同遭到杀害。
张敬尧献了一出大礼,替直鲁联军挽回一些颜面,但张宗昌没有给这位老前辈任何实际的回馈。毕竟,面对北伐军的攻势,张宗昌的部下分崩离析,山东地盘也保不住了。张敬尧继续带着自己的零星部队,随着直鲁联军一路败撤,从山东撤往河北,从河北撤到冀东。1928年9月,张学良拒绝张宗昌部随奉军一同撤出关外,双方发生战斗,最终以张宗昌部投降缴械告终。张敬尧也追随张宗昌逃离战场,躲到大连。
1929年,张敬尧随张宗昌等返回胶东,召集旧部,试图重新掌握地盘。结果,他遭加入国民党军的旧部刘珍年击败。前直隶督军褚玉璞被杀,张宗昌、张敬尧狼狈逃回大连,后又搬到天津生活。1932年,张宗昌访问济南回程时,被郑金声之子郑继承枪杀于火车站。
张敬尧所依靠的最后一股旧北洋势力烟消云散,多年来辗转皖系、奉系、直系、张宗昌,最终还是落得一场空。
1906年,北京的六国饭店,张敬尧肯定想不到27年后丧命于此。不过,他此时还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军官,在袁世凯一手打造的中国第一支受现代化改革的陆军里。
不甘寂寞终于身败名裂
北洋政府时期,北京是军阀政客争权夺利的斗兽场,天津是他们失败后舐舔伤口的后花园。各路大帅、督军、总长,普遍在天津租界内外购置房产田地,以在野时的搜刮,供应下野后的享受。
当年把张敬尧所部缴械的江西督军陈光远,购入地皮面积号称天津第一,获得“天津督军”的绰号。另一位老仇人、日后升任两湖巡阅使的王占元,在天津各租界都有门面房,经常沿路视察,荣获“各大马路巡阅使”的雅称。张敬尧本人也不例外,除在租界营建别墅,还在小站、白沙头等地购置了8万多亩田产,仅佃户就有370户。
同时,天津租界也是失势军阀政客的隐蔽所,方便他们蛰伏躲避,寻机再起。作为九国租界,天津不仅有国内各路军阀的代表纵横联系,也有各国势力的代理人勾结捭阖。末代皇帝溥仪1924年被赶出紫禁城后,就到天津租界躲了起来,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日本人利诱下潜伏东北,成为伪满洲国的傀儡皇帝。
张敬尧本可以靠他的搜刮所得颐养天年,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与日本陆军天津特务机关长板垣征四郎发生了联系。1933年,长城抗战爆发后,张敬尧成为日本陆军在中国军队战线后方左右局势的筹码。他准备在北平勾结北洋余孽发动暴动,并试图刺杀在北平主持战事的军委会北平分会主任何应钦。
张敬尧与日本方面的串联,以及与旧部的沟通,很快被军统前身复兴社特务处所侦知。特务处华北区区长郑介民指挥北平、天津两站合作,一路追踪张敬尧到六国饭店,派出枪手白世维一举将其击毙,正是本文开头的一幕。
14年前,张敬尧以在湖南残暴癫狂的统治,经北京驱张大会的声讨传播,恶名波及全国,伴随着新文化运动的辐射,成为反动军阀的典型形象;14年后,在同一座城市,又因为虎作伥遭到制裁,以汉奸的名义盖棺定论。这样一个怪胎,究竟是怎样出现的?把视线放回清末,重新审视张敬尧的早年经历,不难发现原因。
张敬尧出生于1880年,史料中说他少年时泼皮乡里、恶习难改,很难说是不是后来名声的向前叠加。他在16岁时投军,正逢甲午战争后清军整军经武,适逢其时,获得晋身之机,先选入随营学堂成为下级军官,后又进入保定陆军军官学堂进修。1911年,张敬尧升任第6镇的标统,相当于今天的团长,此时他才31岁。
辛亥革命爆发,张敬尧率部南下,担任镇压武昌起义的先锋。南北议和、民国建立后,旋即爆发国民党人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张敬尧又随第6师向江西出击。1913年7月,下旬沙河镇一战,张敬尧拔得头功,招降守军两个营及炮队、机关枪队,继而向南昌急进,击溃守军阻击,趁夜追击,于8月18日率先入城。
靠着这一番骁勇的表现,张敬尧先在8月4日加陆军少将衔,8月17日晋升陆军少将,8月20日加陆军中将衔。一月三升,备极荣耀。他也从此进入袁世凯、段祺瑞的视野,阶次升任旅长、师长。
1915年12月,张敬尧率军开赴四川,与掀起护国风暴的蔡锷滇军对阵。同年6月,袁世凯毙命,护国战争结束,张敬尧又为段祺瑞所驱使,成为其武力征讨湖南的重要力量,坐上了督军的宝座。
回顾这一番经历,不难发现其能力、资历与道德、名声毫无关系。张敬尧所就读的保定陆军军官学堂,就是日后大名鼎鼎、陆军军人趋之若鹜的陆军大学。张敬尧是第一期的老大哥,论军事学识,自非行伍出身的粗野军官能比,然而,他指挥或有心得,治军毫无纪律观念。
论及张敬尧的行事做派,更完全一副旧式官僚的作风。他任湖南督军时操办40岁寿宴,公然设置“帅座大庆筹备处”,将寿仪分为“福、禄、寿、喜”四个等级。省内头面人物都收到了请帖,不得不破财报效。光是宴席开了400桌,陈腐贪婪的味道洋溢全场。
晚清新军的崛起,给了一批年轻人飞黄腾达的机会。但旧道德的崩溃叠加新世界的诱惑,使这些人迅速沦落为贪婪的食利之徒。他们的底线远远低于信奉礼义廉耻的旧式武官前辈,也比不上接触过天演论和孙中山革命思想的下一代军官。这些败类完全是一团黑雾般的寡廉鲜耻、唯利是图、刻板无趣。
张敬尧治理湖南,与张宗昌治理山东一样贪婪残暴。但张宗昌还因其荒唐做派留下些黑色幽默,甚至享有戏谑诙谐的名声。张敬尧却因其高效专注的聚敛,落下一个纯粹残酷专横的形象。
其实,张敬尧明白自己的“成就”只是乘势而起,但他认为不是“时势造英雄”,靠自己就能找到甚至制造下一个风口。当国内的政治势力无法满足他的需求,卖身投敌成为他的必然选择。身败名裂、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也是他必然面对的最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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