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最后的名将聂士成
2022/09/15 | 作者 王戡 | 编辑 陈祥 | 收藏本文
摘要:命运往往在不经意间改变。袁甲三在1862年因病离皖,聂士成改投合肥同乡刘铭传。他作为其铭字营的一员,在安庆坐上西方人驾驶的轮船,在沿岸太平军无可奈何的注视下开赴上海,这是聂士成与西方科技最初的接触。铭字军隶属于李鸿章的淮军,驰援上海是其一生功业的起点。聂士成适逢其时,追随左右,得以见识日后的风云际会。
聂士成是晚清直隶提督兼武卫前军总统,从一品的武职大员。1900年7月9日,他在天津南郊八里台与八国联军作战时“飞弹穿胸”、“肠胃洞流”,当场阵亡。
从1840年鸦片战争起,战死疆场的清军高官不在少数,死亡不是成为名将的必要条件。何况聂士成身居高位却以下级军官的方式死在前线,导致部队溃败、天津失守,八国联军直捣京城。如此看来,他似乎连合格的将领都算不上。
只有把聂士成和同时代武官摆在一起观察,才会发现他身上与众不同之处。聂士成出身旧式军队,却在转战中开拓近代军事视野、热情拥抱技术进步。他创建了晚清最精锐的近代化野战部队,留下了以经济视野观察国防的一手记录,在对外战争中也不乏建树,是传统武官向现代军人转折的代表。甚至可以说,直到清朝灭亡,再也没有这样的人物了。
久历戎马成为青年将军
1840年(道光二十年)6月,英国海军少将懿律(George Elliot)率领48艘军舰和4000名陆军抵达中国广东珠江口外,第一次鸦片战争自此爆发。历史课本上,将这一事件作为中国近代史的开端。5个月后,聂士成出生在安徽合肥,算得上是近代史的同龄人。
清代武官的青少年经历,普遍缺乏记载。《清史稿·聂士成传》一上来便是“初从袁甲三军讨捻,补把总”,已经是1862年(同治元年)的事情了。聂士成觐见履历片以“由武童投效庐州军营”开端,指的也是同一件事。
所幸乱世不缺耳语,零散记录还存有一些痕迹。晚清重臣、光绪帝师翁同龢日记提到过聂士成,说他“曾从文勤兄于寿州,保守备,谈寿州事声泪俱下”。当是指1859年(咸丰九年)至1861年期间,翁的兄长、安徽巡视翁同书(谥号文勤)被捻军击败退守寿州,处理地方武装间的冲突不力,被团练首领苗沛霖破城俘虏一事。翁同书获释后,被两江总督曾国藩弹劾,险些被处斩,后流放新疆,病逝西北。
由此可见,聂士成家境尚可,能支持他奔向武举做官的道路。太平天国打到安徽,他投入本省军队,随翁同书经历寿州之难,才有日后向翁同龢垂泣的资历。事后,他转投围攻庐州的钦差大臣袁甲三,获得把总的初级军职。当时勇营、团练蜂起,绿营军职已经变成了类似军衔的称号,把总可以视为少尉。这时聂士成22岁,恰如今天军校毕业生的少尉任官年龄。
命运往往在不经意间改变。袁甲三在1862年因病离皖,聂士成改投合肥同乡刘铭传。他作为其铭字营的一员,在安庆坐上西方人驾驶的轮船,在沿岸太平军无可奈何的注视下开赴上海,这是聂士成与西方科技最初的接触。铭字军隶属于李鸿章的淮军,驰援上海是其一生功业的起点。聂士成适逢其时,追随左右,得以见识日后的风云际会。
李鸿章的淮军脱胎于曾国藩的湘军,曾李二人都是“书生拜大将”,但思路做法截然不同。曾国藩推崇“结硬寨,打呆仗”,编制部队、训练官兵不离戚继光《纪效新书》那一套。贵州人朱洪章是湘军有名的战将,参加过攻克天京之役,在他的回忆录《从戎纪略》中,战斗场面往往是“贼队过浮桥将半,我伏兵突出,贼不知从何而至,慌忙逃走,被我军从后抄杀”,提到武器就是“以劈山炮抬枪小枪连环轰去”。全书相当于低配的三国演义,看不到近代军事技术的影子。
李鸿章大不相同,他购买新式枪支火炮以武装部队,延揽外国军官充任教习。历史学家顾颉刚评价:“(淮军)训练是用洋操,其兵器又是洋器,并延有洋员为教习,这却和湘军用土法土器与由书生自任教练的迥然有别。”曾国藩见过淮军操练,也称赞:“步伐极整齐,枪炮极娴熟,平日所见步队不逮此远矣。”
聂士成正是在这样的军队中历练成长,从练习弓箭、马术、举大石,以考中武进士为目标的武童,转而成为每天与火炮掩护、步枪射击、构筑工事相伴的近代军人。几年间,他随李鸿章转战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山东、湖北等地,与太平军、捻军“先后百余战,所至摧坚陷阵,踔厉无前”。
战争给幸运儿打通了跃升的阶梯。仅仅十年工夫,李鸿章由一介候补道,晋升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成为权倾朝野的李中堂。刘铭传由投军的盐贩子,摇身一变为一等男爵、直隶提督,差一点破天荒由武转文,坐上陕西巡抚宝座。
聂士成附二人骥尾,在1869年以营官的职务获得“提督衔以总兵记名简放”的头衔,相当于拥有候补中将资格加上将待遇的营长。虽然这只是长期战争下浮滥名位与僵化官制碰撞产生的怪胎,但在变局之前的清朝,29岁的青年投军七年能获得这样的名头,是不能想象的。
踏勘边疆一展关怀抱负
1860年代,清政府引进的西方科技助力,平内乱、拒外侮、办洋务,一时颇有万物生发的景象,后人称为“同光中兴”。战乱逐渐平息,湘军、淮军等勇营大举裁撤,聂士成虽然还留在军中,但十余年不见晋升,在营官的位置上平调腾挪。直到1880年代,他才获得两次参战机会。
第一次是中法战争。1884年(光绪十年)8月,法国海军在马尾全歼中国福建水师,接着出兵占领鸡笼港,将战火引向台湾。聂士成的老上级、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向李鸿章千里求援,但是淮军诸将久不作战,对冒着法国海军拦截的风险去跨海增援颇为踌躇。
聂士成主动请战,获得任命。1885年1月,他率领所部800余人从山海关登船,绕过法国海军封锁线,从台湾东部卑南登陆,披荆斩棘赶赴台北。但此时中法两军在台战局已经转入对峙,聂士成只参加了一些小规模的争夺战。同年6月,中法签订《天津条约》,结束了战争。
虽然没有实质战功,但聂士成敢战的表现进入李鸿章视野,转任淮军亲军新左营管带,距离李鸿章更近一层。
第二次是镇压金丹道暴动。1891年11月,活动在内蒙古东南部的地下社团金丹道发起暴动,教首杨悦春率部攻下敖汉旗贝子府,搞起了登基称帝的把戏,派出道徒四处劫掠村落、裹挟民众,草原一时人心惶惶。
聂士成当了几年亲军营官,又在旅顺等地修了几年炮台,刚刚晋升为芦台防军统领,在实际职务上升了一级。年底,他率所部4个营和马队,随直隶提督叶志超开赴承德、朝阳、赤峰一带镇压。
几个月的战斗中,聂士成攻则身先士卒,守则押阵督战,战后还仔细检查战场、讯问俘虏。杨悦春就是他在攻破乌丹城后,在一群自称被抢来的妇女中甄别查出。以此功绩,聂士成在1892年6月晋升为山西太原镇总兵,算是获得了正式的中将军衔,一跃成为大清帝国正式的高级军官。
这两次参战的记录多是奏折战报,只能看出聂士成不畏惧搭乘轮船远行,知晓如何组织火力应对冲锋。真正能体现他与众不同近代视野的,反而是一次漫长的旅行。
1893年秋,李鸿章拟派遣人员踏勘东北边疆。这时聂士成已经53岁,却主动请缨承担任务。从当年10月到次年4月,他展开一场跨越2万公里的旅程,走盛京、吉林、黑龙江边界,并进入俄罗斯、朝鲜探访。他带领几位北洋武备学堂的毕业生,沿途记录里程和兵要地志,测绘边城要隘地图,堪称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现代意义的参谋旅行。
聂士成留下了一部日记《东游纪程》,逐日记载所见所闻,也留下了这位晚清武将精神世界的痕迹。他全程高度关注军事,对每处驻军都有评判。
边防重镇瑷珲“木栏为城垣,土濠为屏障,兵不满千,将不称一”,让聂士成感叹“一经有事,将何以御敌也”。吉林防军“操法皆旧式,步队仍用大号,马炮队仍用海螺,自列阵至收队并无枪法、步法,仅放排枪及连环而已”,实不堪战。朝鲜军队“队伍皆古制,虽用火枪,尚不如中国之鸟枪,兵丁所着之衣亦形于蠢笨”,更不值一提。只有黑龙江镇边水师营士兵风貌尚可,得到他一句称赞,“颇有天津水师营风气”。
聂士成
更为难得的是,聂士成对如何发展实业、巩固东北也颇有思考。行至朝鲜,聂士成专门踏勘了温贵海口,提出在此修筑运河通向图们江。此举可以解决黑龙江、吉林没有海口,粮食、木材难以外销的问题,还可以巩固对俄边防。毕竟“边防所用军械子弹,由彼海参崴装运,不惟俄人不允,即我亦必不能使其知我底细”,在温贵设港后由此供应,“兵轮既于此时相往来,则朝鲜之声势亦壮”,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调研,他就被召回国内参加北洋海陆军校阅。三个月后,聂士成又回到朝鲜,只是这次的敌人并不是他处处提防的俄罗斯,而是隔海相望的日本。
甲午血战赢获高层青睐
1894年春,朝鲜东学党人为了反抗政府催征粮税而发起暴动,席卷全罗、庆尚、忠清三道,攻占全罗道首府全州。朝鲜政府慌忙向清政府求援。清政府循例要求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出兵“助剿”。承担任务的将领,正是当初平定金丹道暴动有功的直隶提督叶志超和聂士成。
当年6月,聂士成率领芦台练军900余人从塘沽登船抵达朝鲜牙山。叶志超率领1000余人随后跟进。聂士成奉命担任前敌,但他不愿贸然对民众开火,试图和平解决问题。7月5日,聂士成得知东学党退出了全州,便轻骑入城查看。见全城房屋多被烧毁,民众无处居住,还下令每户发两元银元略作救济。
此时,聂士成得知日本以1885年平定大院君之乱时有约定为由,派兵在仁川登陆,进驻汉城,控制朝鲜国王李熙。他对自己和叶志超所部孤军远悬颇有顾虑,直接发电报给李鸿章称:“我军本奉命平韩乱,非与倭争雄也。倭乘间以水陆大队压韩,据险寻衅,蓄谋已久。又敌众我寡,地利人和均落后着,与战,正堕彼术中。”聂士成要求尽快撤退,转以大军过鸭绿江进驻平壤对抗。
天津,卫津路上的聂士成铜像。
但是,此时李鸿章已经骑虎难下。亲政的光绪帝被一众清流言官包围,后者只看到大清开办洋务、创建海军、雄踞东亚,不把日本放在眼里。监察御史安维峻称日本“外强中干,有取亡之道”,“若不及时将此小丑惩创,则英、俄诸国皆有轻量中国之心”,可谓代表。
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总结:“中国除了千分之一的极少数人以外,其余九百九十九人都相信大中国可以打垮小日本。”光绪帝也是这九百九十九人之一。
光绪下旨斥责李鸿章,要求对日本“中朝自应大张挞伐,不宜借助他邦”,拒绝了以外交手段解决问题的途径。于是,李鸿章一边派出部队乘船增援牙山,一边在鸭绿江畔集结部队准备入朝。
7月25日,日本海军袭击增援牙山的中国船团,甲午战争爆发。次日下午,从仁川出发的日军大岛混成旅团进抵牙山以北,前卫部队与聂士成所部哨探游骑交火。聂士成认为海运既然已经断绝,牙山成为难守的绝地,建议叶志超率部南撤全州,以备局面不利时绕道北撤,自己则在牙山东北的成欢驿据险布防。
聂士成指挥2000余人对抗日军一个混成旅团,原本就没有什么胜算。他的思路有两个层面:战术上,直接撤退容易被日军追击溃散,打一场防御战迟滞消耗日军前卫,才能争取脱离接触的时间;政治上,交火而力战不胜,总比不战而逃的罪名轻。
开战之初稍有成果。7月29日,武备学生于光炘带领20多名士兵伏击日军,将前哨一个小队击溃,混乱中日军仅陷入沼泽死亡的就有30人。但当双方在成欢驿阵地进入攻防时,聂士成所部在兵力、火力上的劣势尽显无遗,经过半天战斗后就主动南撤。战斗消耗让日军不敢贸然追击,聂士成得以汇合叶志超并绕路退向平壤,算是达到了预期目的。
清军从平壤到鸭绿江一败再败,战火烧到了辽东。叶志超承担了战败之责,被夺职下狱。聂士成所部2000余人裹在大军溃退之中,也没有什么成绩。直到1894年11月,聂士成等部退守辽阳东路摩天岭、连山关一带,才在与日军第10旅团的争夺战中崭露头角。
11月24日,聂士成率部冒雨夜袭,夺回连山关,继而与其他清军合攻分水岭,以十余人代价毙伤日军40余人。12月5日,聂士成又率部伏击从进犯赛马集失利退回的日军,夺回分水岭。1895年1月,聂士成围攻雪里站日军据点,以伏兵击退援军一个大队。几次作战颇有声色,甚至流传出击毙日军第22联队联队长富冈三造中佐的消息。
对这一阶段的战斗,甲午战争史专家戚其章评价:“辽阳东路争夺战持续了两个多月,日军不仅受阻于摩天岭,由东路进犯辽沈的计划遭到失败,而且被迫放弃攻势而转为守势。”在这一系列战斗中,“聂士成或攻或守,防御得力,终于使日军未能越雷池一步”。
聂士成的表现,为自己赢得了李鸿章的赏识、清政府的认可。1894年11月,聂士成接替叶志超遗职,升任直隶提督。1895年2月,李鸿章以日军席卷旅顺、攻入山东,威胁京畿为由,要求朝廷将聂士成调回直隶整顿防务。回防之后,聂士成组织了10个营的部队,取其字号“功亭”中的一字,命名为“功字军”。从戎45年,终于有了以自己军号命名的队伍。
困局中葬身庚子国变
甲午战争后,清政府重整京畿驻军。老长官李鸿章虽然倒台了,聂士成却以“沉毅有谋,果敢善战,平日如临大敌,治军极其整严”,得到主持裁军的钦差大臣刘坤一肯定,一躍成为收拾淮军的核心人物。驻防天津、塘沽、山海关一线的淮军,包括聂士成颇为欣赏的天津水师营与功字军合并,组成32个营的武毅军。
1894年踏勘东北后,聂士成在报告中激进地提出“教练之法也,其权应操之于(武备学堂)学生,各统领营官不得少所见而多所怪,从中阻扰”。他执掌武毅军后,将这一思路贯彻到军中,以现代军事训练体制打造出一支模范新军。两江总督张之洞在武汉编组的新式军队,就号称“仿直隶武毅军新练洋操章程”。
1898年戊戌政变后,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奉命为清政府组织一支“中央军”,武毅军划归其中,番号改为“武卫前军”。在荣禄支持下,聂士成进一步更换武器、吸引人才,武卫前军达到1.6万人规模,拥有80门火炮和测绘、电报、架桥、地雷等新式技术支援分队,堪称晚清中国最现代化的野战师团。
数年间,聂士成屡受朝廷嘉奖。然而,政治的旋涡终于将他席卷而去。
1900年起,义和团运动席卷华北,守旧派的满洲贵族和满汉官员将其作为与洋务派官员夺权的工具。他们怂恿义和团涌入京津等地,大肆“扶清灭洋”,摧毁教堂、砍断电线、破坏铁路,围困东郊民巷使馆区。聂士成奉命调动武卫前军分别进驻北京、天津、保定、廊坊等地保护铁路和电线,与义和团不时发生冲突。
聂士成热衷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关心时局形势,对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敌视科技进步的义和团心存反感。武卫前军穿着新式服装,手持现代武器,被义和团民视为“二洋鬼子”。该军各部为保护铁路、火车站,又多次向团民开枪,双方矛盾越积越深。
纵容义和团的军机大臣刚毅就曾上奏,指斥聂士成:“派队在高碑店驻扎,拳民等误为洋兵,遂相抗拒,经该军饬人晓谕,该民等跪迎,聂军出其不意,轰毙拳民一二百名,自此结仇甚深。该军进剿,殊形孟浪。”聂士成夹在中间当然十分痛苦,他哀叹:“身既为直隶提督,直隶有匪不能剿,直隶有敌不能阻,安用此一军为耶。”
动荡之中,列强一边集结天津租界驻军,一边调动海军运输援军前往大沽口登陆,组成八国联军,表示要解救被围困在北京的各国公使和侨民。6月1日,清政府下达诏书,称“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鞑伐,一决雌雄”,等于向各国宣战。聂士成的任务,从护路转而成为抵抗外侮。
这项任务并不容易,武卫前军虽然训练已久,但投入野战尚属首次,且受到前期任务牵扯已经分散各地。6月18日,聂士成收到清政府命令“调集在天津附近铁道一带地方扼要驻扎,如有外兵闯入畿辅,惟该提督是问”,他随即集中所部1.1万余人抵达天津,与八国联军发生战斗。
6月下旬,聂士成的对手是驻在天津租界的联军部队2000余人。后者在从天津租界挺进至杨村、落垡一带,遭到武卫前军等部阻击、反攻,伤亡达300人,重炮丢失殆尽,被迫退回天津。6月23日起,从大沽口登陆的联军2800余人,与从租界出击的联军千余人,围攻驻守天津东机器局的聂士成部四天之久,聂军阵亡三百余人后阵地失守。
登陆联军打通了通往租界的道路,生力军源源而至,兵力达到2万余人,形势逐渐对守军不利。6月下旬至7月上旬,聂士成率军在紫竹林、海光寺与联军多次血战,租界新闻评论:“华军虽众,皆不足为虑,所可畏者,聂军门所部耳;盖聂军有进无退,每为各军之先,虽受枪炮,前者毙,后者又进,其猛处诚有非他军所可比拟者。”
激战近20日,武卫前军伤亡惨重,聂士成几次请求增援,都没有得到朝廷回应。1900年7月9日,联军六千余人攻击八里台,聂士成亲临前线督战。枪炮所及,前后更换四匹战马,部下纷纷要求后撤躲避,均为聂士成所拒绝,最终在联军炮击下阵亡。
7月12日,清政府颁布上谕,对聂士成的督战阵亡,竟然称为:“多年讲求洋操,原期杀敌致果,乃竟不堪一试,言之殊堪痛恨。”这是守旧派对聂士成的报复,文字间虽然充满嘲讽,但却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聂士成对近代军事技术的追求。
这样恶毒攻击御侮殉国将领的政府,自然没有取胜的希望。7月14日天津沦陷,8月14日联军占领北京,慈禧太后带着光绪皇帝仓皇逃亡。聂士成的功与过,都被逐渐遗忘了。
两年后,署理直隶总督袁世凯领衔上奏,以聂士成“仓促用兵,以身殉难,迹其苦战授命,武臣中实为该故提督一人”,请求抚恤。1902年3月19日,光绪帝下旨追赠聂士成为太子少保,赠谥号“忠节”,将其事迹宣付史馆并立祠祭祀。
甲午战争后,袁世凯统带的新建陆军与聂士成的武毅军,是清政府直辖的两支教导部队,民国北洋政府时期风云一时的冯国璋(曾任大总统)、王士珍(曾任国务总理、参谋总长)、王怀庆(曾任京畿卫戍总司令)、张广建(曾任甘肃督军)等,都曾先后在聂、袁两部任职。
袁世凯为聂士成争取“平反”,当然有拉拢聂氏旧部的因素,但也符合大乱平息后清政府树立典型的需求。这番因果不禁让人好奇,如果聂士成没有死于庚子事变,日后能否成为清政府制衡袁世凯北洋系的另一股力量?影响晚清最后十年的政治走向,乃至辛亥革命的军事局势?只能付诸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