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裁掉绝症员工的事件令人唏嘘。

这篇名为《网易裁员，让保安把身患绝症的我赶出公司...》的文章，已经刷屏两天。今日网易用道歉做出了回应。

文中的主人公，细数自己身患绝症后的遭遇，遇到部门多重手段逼迫离职，遭遇威胁、监视、被保安赶出公司，种种经历，如今读来仍如同噩梦。

他是一个毕业于上海交大的高材生。在公司工作的5年里，和大部分网易员工一样以“网易人”的称号为傲。

这份骄傲，戛然而止于他被确诊为扩张型心肌病。

整个裁员事件始末大概是这样的：

这位员工在网易5年，绩效一直不错，组内排名基本是第二。

今年1月底，被查出扩张型心肌病后，并没有因病减少或耽误工作。

不料3月底绩效考核却变成D，接着主管逼他尽早离职，不让他拿N+1补偿，连原本应得的绩效奖金也没了。

这位员工无法接受劝退结果，主管和HR继续施加裁员压力，扬言撤掉他的工位，不久，直接将他踢出了工作圈。

而后的他坚持绩效复核，不但受到监视，HR和主管还找各种原因强行挑刺，甚至叫保安来清退他。

保安威胁未果，又企图用变相背锅的方式让离职，将项目运营不下去的责任推在他身上。

住院时拿病假补偿金威胁不成，又捏造出4次早退记录。

最奇葩的是，公司还污蔑他有反动倾向和自杀倾向。

当事人在文章中写到：自他患病后，就没有感受到他们哪怕一丁点的关怀，有的只是算计和威胁——

“背调威胁、旷工威胁、保安威胁、住院了还要威胁，最后还用我的家人来威胁”。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那个曾引以为傲的团体中，成为孤身一人的战斗者：

裁员并不是一件稀少的事，从有赞CEO年会现场宣布，强制996；到知乎数位员工曝光自己上午改Bug，下午通知被优化；再到趣店一天裁掉80%管培生...

只是，网易的这一次，应该是迄今为止最让人难过的一次，是激起了最多人焦虑与忧心的一次。

易碎的中产阶级幻梦

时代的车轮一直往前开，被抛下的，被碾碎的，只能用破裂留下注脚。

网易维权文章到最后，作者用“终局之战”形容自己的抗争，字里行间浮着一种笑自己不自量力的无力感。

前一秒是意气风发的互联网大厂精英，下一秒境遇一转就是万丈深渊。从辉煌到跌落，不过一纸裁员，瞬息之间。

他的不幸，很容易让人想起两年前的另一场悲剧。两年前，中兴员工欧建新因为被裁员，从南山区中兴通讯大楼26楼纵身一跃。

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每一个沉浸在中产成功幻觉里的中年人。

本科北航，研究生南开，名校出身，欧建新从华为8年到中兴6年，名企就业，做到了研发主管，深圳有房，有儿有女，一个典型的成功的中产阶级画像。

懂的人说，他的死，是中产阶级难以承受的中年绝唱。绝望不是失业，是中年失业必须要面对的未来。

房贷断供，子女上学，家庭支出，每一笔都是足以让中年人崩溃的重担。

对于他的死，也有人说：中兴员工欧建新如果拥有成长型思维，悲剧肯定不会发生。

类似的论调并不稀奇，每一次裁员风波，这样的声音都会在水面扑腾翻滚。

一度沸沸扬扬的华为裁员风波，就曾有员工发文称：被裁员肯定是能力不行，拿着高工资，不学习升级，靠吃老本，没有进步意识的，被裁很正常。

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被裁掉的时候，才真的明白，很多时候，被裁员真的和个人能力无关，公司利益相关。是头部决策的失误，是底层员工买单。

更早之前的联想裁员事件，更是如此。

秘密召开的紧急会议，20多位“责任经理”，6号启动计划，7号讨论裁员名单，8号提交，9-10号HR审核，11日面谈。

6天时间的成果落地，平均每个人被裁到结束只需要20分钟。

责任经理之一的作者，为此写出了《联想不是我的家》。

被裁的员工事先都完全不知情，一切，都是在高度保密。

甚至在面谈被裁员工之前，他们的一切手续公司都已经办完，等他们被叫到会议室的同时，邮箱、人力地图、IC卡全部被注销，当他们知道消息以后，两个小时之内必须离开公司。

朝夕相处多年的同事，被裁后回到办公位收拾东西，午饭时间，她说，先去食堂吃饭吧。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IC卡已经被注销了，连在食堂吃一顿告别饭都是奢侈。

“她在联想工作三年了，可就在两个小时之内，联想就不再有她的任何痕迹。被公司抛弃了。就这么抛弃了？

不管你如何为公司卖命，当公司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曾经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同时，有一位被裁员的同事更惨，他的老婆在怀孕，而他自己刚刚买房子……。

裁员的重点，从新员工到呆了好多年的老联想。工作10年的，奔50的人，也照样该走就走了。

50岁，该抛弃还是被公司抛弃了。

文中，作者这么说到：

“我突然想起来二战时某位著名将军说的话：我让士兵上战场的时候，我会把他们想象成一堆蚂蚁，而不是人。因为我一想到他们有妻子、孩子、父母，我就不忍心让他们去送死。不知道领导在讨论名单的时候，是把我们想象成蚂蚁吗？”

被裁员的员工很多也绝对想不到，被裁的会是自己。

但公司战略性裁员的残酷在于，并不是以业绩作为裁员标准，也就是裁员没有标准。

对此，联想董事长柳传志回应称：有一部分员工被裁和领导的决策失误有关，和战略制定的失误是有关的。这是非常沉痛的事。所以，我们应该向因此而被裁的员工诚恳地说“对不起”。

在联想事件下，曾有网友说到：“裁员的过程能够规范操作，就已经不错了”。

这句十几年前的评论，意外的给了今天一巴掌。

回到网易被裁员事件，作者在文中连说了两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可是看到最后，谁也看不出，他有对不起谁。

“草”

年初，杭州有赞公司年会上，某负责人直接公布未来工作模式将更改为996工作制（早9点到晚9点，每周工作6天，简称996），引发热议。

随后不久，996.ICU 开始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被频繁提及。

而996.ICU便是指工作996， 生病ICU（重症监护室），意思是如果按照996的模式工作，那以后生病基本就是ICU了。

这个由中国程序员在知名代码托管网站GitHub上发起的项目，旨在抵制中国科技、互联网企业中盛行的加班文化。要知道，在一个实行 996 工作制的公司工作，就意味着每周至少要工作60个小时。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们高喊“天下苦996久矣。”

但风波之后，凌晨两点的西二旗依旧灯火通明。

最近一期的奇葩说上，讨论了关于996的辩题。薛兆丰教授在节目的末尾，说了一段关于996最真实的现状：

我们要不要反对996制度？

要！

你要不要劝别人不要996？

要！

我们自己要不要996？

要！

因为每一个人，其实都在为自己的简历打工。

于是类似的故事：“被裁青年：一年加班800小时 ，被裁只用五分钟。”永远还会发生。

生活从来如此，生活在其中的人，只能去改变自己，活成适合生活的样子。

那些关于996，工作付出，成就公司就是成就自己的甜言蜜语，更多只是企业家们的华丽包装。

家庭，兄弟，港湾，依靠，“优秀的人心甘情愿每天12点下班”，实现自我价值，在真实的利益面前都不堪一击。

如同联想的员工所写的《联想不是我的家》一样，公司是利益至上的地方。待员工近人情是情分，不近人情其实只是本分。

喊996是福报的是公司，当人到中年身体不好琐事繁多，使用起来性价比不那么高的时候，要把你裁掉的，也是公司。

这一点非常讽刺，但这是生活的真相。

所以作为一个职场人，越早认识到职场从不是温情脉脉的地方，对公司别抱太高的期待，心中的落差会越小，痛苦会越容易过去。

只是如今，绝大多数的996都是工作的重复，或许还是在为上层的错误决策无意义的劳动，缺失了它本该有的“追求卓越”的意义。

越是分工明确的现代化大场，员工的角色就越是螺丝钉，每个岗位不能缺少自己的螺丝钉，但这个螺丝钉可以是任何人。

无论是职场还是人生，真相就是每个人拼尽了全力，才能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磕磕绊绊过完了平凡的一生。

这些天经常站在窗边看平时上下班走的那条路，恍然记起以前凌晨两三点从公司回住处，打着哆嗦一边骑车一边唱“直到整条街上，剩我和路灯”。回去躺在床上还在兴奋地想着工作上的事。

那时我觉得房子、车子、另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走来。

但是现在我又意识到，可能人生总要有一个点，你无法再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好了。

这是一种沉重却又现实的无力感。

在纪录片《差馆》系列的中，导演周浩扛着摄像机，记录下来春节前夕广州火车站和公安局里的众生相。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基层警察们用自己的名字拼出了一个醒目的大字：

风往哪个方向吹, 草就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风，可到最后遍体鳞伤，我才知道我们都只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