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挑战》消费留守儿童?对不起,贫穷不是观赏品
2018/06/26 | 作者 甄苗条 | 收藏本文
摘要:“一个意识到贫穷的孩子,因虚荣而感到的痛苦,是成人所不能想象的。”
留守儿童真“好用”
“用”完即扔
最近,综艺节目《极限挑战》来到了桂林东升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只剩留守儿童和老人。
6位明星在村子里呆三天,跟孩子一起游戏、聊天、互动。
气氛一片祥和,不少观众被孩子的淳朴天真、能干懂事所打动。
可这种感动突然被打断了。
在录制快结束时,张艺兴帮孩子取身上的麦克风设备,孩子笑着,表情轻松。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明显不耐烦了,催了句“快一点”。
要知道,在工作人员没有佩戴收音设备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清晰地收声,足以见得音量是不低的。
两人在听到催促后,表情瞬间不对劲了。
张艺兴局促地抿起了嘴,垂下了头。小孩子更敏感,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周遭人的细微态度变化,表情也陡然变得紧张了。
节目前几十分钟有多用尽心思渲染贫穷,这一声催促就显得有多突兀。
孩子们也许不知道自己将会怎样出现在节目中,他们只知道,这几个明星哥哥,愿意陪他们玩,听他们的故事。
刚刚放下戒备,把敏感脆弱的内心向外界敞开,就被一声低吼吓了回去。
懂事又天真的留守儿童们,仿佛是用完即扔的工具,在完成了对于“贫穷”的刻画后,就失去价值了。
有网友说,如果不爱他们,请不要打扰他们。
对于节目而言,赚取足够高的收视率,和足够多的好评,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至于是否真能为留守儿童们带来什么好的、正向的影响,不在考量范围内。
短短三天的相处,让这些孩子突然接触到异常丰富的世界,让他们产生了“关爱和礼物来得好轻易”的错觉。
但是三天之后,他们还是在山沟里。
在看到绚烂的世界后,再狠绝地盖上隔离网,难道不是更残忍的行径?
这种对“贫穷”的过度消费,已经不是第一次让人无奈和愤怒了。
使劲哭
不哭怎么感动观众呢?
另一档让人诟病的综艺节目《变形计》,也是在穷孩子身上做文章。
它让贫穷但懂事的农村娃,与有钱却跋扈的城市孩子,交换生活。
这档节目对于如何塑造农村孩子的穷苦,城市孩子的叛逆嚣张,以及城市孩子令人称奇的转变,有一套程式化的操作。
比如,城市主人公必定是一言不合就要跟爸妈干仗的。
比如,农村穷孩子必定是没有爸妈照顾,甚至还要照顾弟弟妹妹的。
镜头语言会无限放大农村娃的伤痛,展示给观众看
比如,农村娃到了城市学校上课,即使用再不标准的普通话读课文,也能收获其他孩子“政治正确”式的鼓掌,和新奇的目光。
比如,城市主人公最后会幸福地扑到父母怀里,大家哭做一团。
故事结尾,城市孩子的喜悦,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脱离“地狱”,重新回归优渥的生活。
但农村孩子,却经历了地狱、天堂、地狱的循环,他们能收获什么呢?
也许有人觉得,穷孩子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见世面,让他埋下走出大山的梦想,是很好的。
但我却担心,心智尚不成熟的他们,会在对比精彩的世界和令人绝望的大山后,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继而发现,生而不公,别人家的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在了起跑线。
有农村主人公的家长说,孩子从城市回来后,开始挑食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甚至有农村孩子在回答“是否挂念自己的父母”时,斩钉截铁说了“不”,还嫌弃自己的爸爸不如城市主人公的爸爸。
为了拍出精彩绝伦的反转效果,送城市小孩去乡村体验生活,却让农村小孩过早地暴露在残酷的物质世界,又不给他们任何心理疏导,真的太不公平了。
就如奥威尔在《1984》里写的:
对一个孩子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把他送到一所富家子弟的学校中去。一个意识到贫穷的孩子由于虚荣而感到痛苦,是成人所不能想象的。
但电视节目所要赚的眼球,已经赚足了。
还记得吗,在前段时间眼癌女童王凤雅去世事件中,所谓的“志愿者”是如何精准催泪的。
凤雅爷爷说,志愿者全程跟拍凤雅妈妈,还指导她使劲哭。
回顾该事件,也许获益最大的,就是那些深谙“消费贫穷”的“爱心”组织和媒体。
对于如何把“贫困”打造成完美的、供人观赏的标本,这些人都轻车熟路。
他们从来不在乎这种行为可能带来的蝴蝶效应,也看不到被消费的人心底的悲哀。
到底是为他们好?
还是自我感动?
曾有一篇题为《求你们不要再来支教了》的文章流传很广。
功利化的慈善,即使出发点是好的,也摆脱不了消费穷孩子的嫌疑。
叔叔阿姨,在你们走后的日子里,听说你们因为对我们的爱心获得了学校的奖赏…
在这之后,支教的、助学的,天使计划、爱心行动接踵而来,以我们贫穷的名义,挤进我们的细胞,渗入我们的骨子。
我开始明白你们所给予的远不是我们想要的,你们的爱心破坏了我们心灵的安静…这些,也许你们永远无法察觉。
很多自以为是善举的行为,殊不知最后成了自我感动,甚至还掺杂着利益、名声等因素。
就像之前那位感动了很多人的冰花男孩,他后来被某机构资助,抵达北京天安门看升旗。
当然,我不是在质疑公益机构的动机,而是觉得,也许可以多想一个问题:这到底是帮助,还是通过消费苦难,而获得的自我满足?
送一个连温饱都保证不了的孩子,千里迢迢去看升国旗,然后留下一堆照片和视频。
比起满足孩子的需求,不如说是迎合了“消费贫穷”的需求。
刘瑜曾在《甜蜜的恐惧》一文中,分析过我们热衷于恐怖电影的心理原因,第一是刺激,第二是无害。
这与“消费贫穷”的心态,是不是很类似?
在一个消费主义称霸的时代,有些人是不是像消费恐惧一样,消费着同情和怜悯呢?
正是因为我们离苦难有距离,我们无法感同身受物质、精神双重层面的贫困,所以贫困沦为了“观赏品”。
回想一下,在描述偏远农村、印度、非洲时,大部分人脑海中都会形成一套模式化的表达:穷、挨饿、卫生条件极差、疾病肆虐、女人成了生育机器……
而猎奇的人们,就像开启了“上帝视角”,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在大众面前将“苦难”、“贫困”抽丝剥茧的行为,也就应运而生。
于是,“消费贫穷”成了一种工具、一门生意。
面对别人的苦难,愿我们能永远做个善良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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