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寇老西拯救国家的背后:北宋步兵对决契丹二流骑兵
2023/05/2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 收藏本文
电视剧《宰相寇老西》在1997年火热一时。罕有人知的是,真实的寇准跋扈刚烈,与葛优演绎的滑稽形象完全不同。寇准的成名之作是在朝堂上与宋太宗吵嘴,皇帝动怒站起,他居然一把拽住龙袍,“令帝复坐”,把公事讲好,才让皇帝回内宫。
宋太宗虽是文治之君,心里却有英雄气。英雄惜英雄,大臣们视寇准为“好刚使气”的犯上狂悖之徒,太宗却看出好刚使气的另一面,是“慷慨有大节”,从此重用寇准。
寇准不负知遇。在辽国南征问鼎的存亡之秋,一人扛起救国重任,更驯服了烧杀掳掠百余年的契丹,创造战争奇迹。
孤注一掷
宋真宗景德元年闰九月,契丹起兵廿万南侵,河北边境一夜五份急报。宰相寇准却全部扣下,“饮笑自如”。次日,官员紧急上奏,真宗“大骇”,急问寇准如何应战。寇老西一开口,就发惊人狂语:“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尔。”皇上要解决契丹,只需五天工夫。
这次契丹南侵,规模远超过“打草谷”。大契丹国的汉人名相韩德让秉政廿年,女真、高丽与奚国纷纷臣服,是契丹史上的鼎盛时期。传说与韩德让秘婚同居的萧太后,不仅姿容美艳,更是个懂军事的女中豪杰,曾击败宋太宗御驾亲征。她跃跃欲试,带着尚未亲政的儿子辽圣宗亲征,要渡过黄河,问鼎中原。
宋廷君臣恐惧变色。上相毕士安带头主张议和,寇准只是次相,却不顾上相颜面,当场发飙。他疾言厉色,要求皇帝亲征,吓呆了满朝君臣。大臣们赶紧喊退朝,皇帝传谕摆驾回宫。寇准居然蛮横禁止大臣下朝,更不顾君臣之体拦住皇上。他说:“陛下入则臣不得见,大事去矣,请毋还而行。”皇上胆气不够,一进内宫就见不着了,他寇准今天是铁了心,皇帝若不下诏亲征,君臣都不准下朝。真宗无奈同意亲征,寇准仍不饶人,要求皇上立即出发,毕士安出来打圆场,才争到展期一个月。
亲征虽已定案,君臣仍旧胆怯。排名第三宰相的参知政事王钦若,向真宗提议迁都。寇准不顾同僚之谊,公开喊杀头:“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诛也。”
真宗亲上前线督战,果然振作起全军士气,契丹惨败收兵,从此不敢南下。但寇准如此霸道,难逃谗言。王钦若对真宗说,寇准只是一个快输光的赌徒,“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而皇上就是寇准的“孤注”。真宗火冒三丈,寇准自此走下坡。
以军事论军事,寇准虽是孤注一掷,却赌得恰到好处。宋初对契丹征战,虽然胜少败多,却已握有必胜之法。朝中大臣闻契丹而变色,前线军人却有战胜强敌的信心。只要皇帝敢打仗,就能打胜仗。
《孙子兵法》说得好:“知胜者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五种取胜之道,宋军占了三项,只是不懂战争的大臣总要窝囊主和,不会打仗的皇帝总是牵绊前线将帅。幸而寇老西知己知彼,敢以皇帝为孤注。他的大注一掷,使靖康耻延后了120年。
契丹铁骑只是二流骑兵
契丹是兴起于辽河流域的游猎民族,但马匹不出色。《唐会要》记载契丹马,“其马极曲,形小于突厥马”,专长是“能驰走林木间”,而不是在平原地带长途驰驱,类似近代大小兴安岭山区的鄂伦春马。
相比之下,契丹的西邻奚国位于蒙古马主产区锡林郭勒盟与赤峰一带,其马“好筋节,胜契丹马”。大草原上的突厥马更融入西亚好马血液,“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其能致远,田猎之用无比”。
马上民族强弱在马,契丹常被骑蒙古马的奚人与突厥压着打。武则天时代,契丹雄酋万荣起兵十万入关,屠幽州、掠瀛州(河间)。神兵道总管杨玄基到奚国发兵讨逆,先以强劲骑兵“掩其尾”,再全线出击“四面攻”,轻松击垮契丹骑兵。终唐之世,契丹不敢再言反。
契丹的逆势崛起,还得靠汉化。唐末蕃镇战乱,河北汉人出山海关避难,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收容难民,按照内地制度筑“汉城”,亲自“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他更是重用韩延徽等汉官,模仿内地“置宫卫、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建立中央集权的强大动员制度。
耶律阿保机创建直属大汗大帐的常备“皮室兵”,兵力高达“精甲”三万骑。皇后述律平另辖两万“属珊”卫队,契丹从此能南下争霸。宋初韩德让主政,直属国君的禁军“斡鲁朵”增至骑军10.1万、人丁40.8万。契丹南下“打草谷”,用兵规模常在10万骑以上。
汉化使契丹建立大军,却也使军事改革误入歧途。骑兵特长是骑射奔袭,必须轻装作战。匈奴与突厥骑兵穿轻便皮甲,才能以机动力取胜。契丹却迷上汉人的冶铁术,建立铁甲骑兵。《辽史》记载的契丹“正军”,是配备“铁甲九事”的盔甲武士,九件兵器除了骑射必备的4张弓与400支箭之外,另装配长短枪、骨朵(铁制金瓜锤)、斧、钺、锤与锥等以铁打造的近战兵器,连马匹也要上甲冑。“马甲皮铁视其力”,好马披铁甲,弱马戴皮甲。
铁是契丹由弱转强的关键原料。《金史》记载,契丹的国号“辽”,本意是坩锅精炼的宾铁(镔铁)。但钢铁骑兵十分笨重,每名正兵要配备“打草谷”副兵与“守营铺家丁”各一人,一组三匹马,才能照料正兵的全套兵器。契丹铁骑从此沦为一支行军不骑马的半套骑兵。《契丹国志》记载:“未逢大敌,不乘战马,俟近敌师,即竞乘之所,以新羁战马,蹄有余力。”
宋初契丹击败奚人,取得蒙古马产区,但蒙古马还是驮不动“铁甲九事”。马匹不给力,只好以战术补拙。《辽史》记载契丹用兵特重搜索,大军“前后左右有先锋。远探栏子马各十数人,在先锋前后二十余里”。这些“远探栏子马”不止是侦察敌情的斥堠,更负有接敌即战、诱起战斗的重任,作用有如20世纪德军创造发明的搜索部队。一旦战斗诱起,前锋与主队立即上马,向战斗方向迅速增加兵力,狠咬敌人猛打,紧握战场主动权。
契丹铁骑能主动选择战场,野战所向无敌,却不能攻城。因此,契丹南下时总是绕过重兵守备的重点州(军)城,至多攻打小县城与镇砦。虽然憋屈,但契丹的作战目标是“打草谷”。只要将宋军封锁在城中,就能从容抢掠农村。
《辽史》详述“打草谷”的特异战略。大军在九月之前于鸳鸯泊(张家口安固里淖)集中,分道通过旧长城各口,于幽州(北京)与平州(卢龙)会合。大军而后兵分三路,分向广信军(徐水)、雄州与霸州等三要镇进扑,契丹不求攻夺城池,一意抢掠农村存粮与人口。
攻势以大名府为统制线,而后赶在12月之前收兵过年。因为隆冬是小麦成长期,而契丹进军时“步骑车帐不从阡陌,东西一槩而行”,直接践踏田野前进。若收兵稍迟,不免破坏初长麦苗,影响来年“打草谷”收获。
契丹出兵是不备粮草的。配给正兵的“打草谷”副兵天天努力抄掠,否则一组三人都要挨饿。但打草谷只是破题,契丹每次南下,都要动员“汉人乡兵万人”,将沿途民房、园林乃至“桑柘”全部“夷伐焚荡”。柘木用于制弓,桑叶养蚕则能吐丝制弦,摧毁桑柘树林,就是断绝自卫武装“弓箭社”的武器来源。偶尔攻城,则将乡民“驱掠”到前线,“运土木填壕堑,攻城之际,必使先登,矢石檑木并下,止伤老幼”。
侥幸生还的平民,掳回关外,就是契丹农业生产新力量。汉虏以绳串起,经居庸关押解关外,步行15日,就是汉人的伤心传说“辞乡岭”。契丹兵每到此山,总要发个善心,提醒汉俘向南远望,“此辞乡岭也,可一南望而为永诀”。曾走过这条不归路的胡峤回忆道:“同行者皆恸哭,往往绝而复苏。”
秋九月至十二月打草谷,春正月至九月还要以骑兵6万扫荡距边界300里内的乡村,“耗荡生聚,不令种养”。待到九月大军南下,沿边乡村一片焦土,契丹铁骑才能迅速通过边城,尽情深入富庶内地。
《武备志》记载的步队战斗阵形。旗枪在第一列,防止骑兵冲锋。轻弩兵居中,类似近代重机枪等步兵火力支点。主力弓兵在后,精准射击,如同近代的步枪兵。
步队四变,骑队五变。图为“步兵四变”的第一习“闭门”,是步队弓箭射击的基本队形。战斗以鼓为号,第1鼓预备,第2鼓枪刀弩皆坐,只有弓箭手站立,第三鼓弓兵开始射击。《武备志》为明代兵书,步队人数为步兵188人与骑兵27骑,大于宋军步队。低姿势也有差异,明军为坐,宋军则为单膝“胡跪”,起立应战速度更快,如同近代的战斗蹲姿。
宋军野战靠布阵
要抵御契丹,最理想的战术是以骑兵打骑兵。契丹马原本比不上唐马,唐朝陇右官马有大宛“康国马”血统,“形容极大”,能载着铁甲骑兵纵横沙场。安史乱时的契丹籍名将李光弼,军旅生涯起于陇西,骑的是唐马,才能以“铁骑”建功立业。后梁时,李存勖率五千沙陀铁骑抵御辽太祖亲率精骑,“人马精甲,光明烛日”,吓得契丹骑兵逃入结冰不厚的沙河,冰裂马陷,大败而归。
契丹很幸运。五代汉化崛起时,突厥已灭,回鹘分裂,只剩党项等小部族与契丹为敌,契丹铁骑不需与皮甲轻骑对决。山海关内则是马政废弛,唐马已成传说。宋代中央“天厩坊”与各地“牧龙监”的马群,源自于汾(晋中)晋(临汾)燕(北京)蓟(蓟州)征购的蒙古马与契丹马,而且牧场狭小,水草不佳,战马越养越弱,不是契丹骑兵的对手。
宋军骑兵打不过契丹骑兵,只能以步兵守关隘。偏偏儿皇帝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藩篱尽失。契丹在幽州建“南京”,在大同建“西京”,作为攻掠河北与河东(山西)的战略跳板。河东雁门关锁钥山河,尚能勉强拒敌,河北失去山海关屏障,却是无险可守。
后周世宗北伐,收复瀛州(河间)与莫州(保定),又于瓦桥关筑雄州城,于益津关筑霸州城,在幽州以南建立百里纵深阵地带,勉强稳住河北平原的防御态势。宋军继续增筑城砦,将纵深地带扩张到雄州以南600里的大名府。
然而,消极守城无法保护乡间百姓。宋军必须以步兵出城野战,与契丹骑兵对决,才能拯救平民。步兵与骑兵对战,唯一的选择是布阵。
宋军教科书《武经总要》中的步兵战斗单位,是以50人组成的“步队”。“队头”领军,队副押阵,3名旗兵构成指挥组。战斗兵力是长枪兵12名、弓兵10名、持牌陌刀兵5名与棒兵6名,另12名弩兵操作5架轻型“跳镫弩”与4具“拍把”(攻击掩护盾牌)。战斗时长枪兵、棒兵与陌刀手站第一列,弩兵居中,弓箭手在后队。
契丹铁骑迎面奔来,第一列的素木枪、狼牙棒与斩马刀坚定稳住阵形,阻止骑兵冲垮全阵,为弓弩争取射击机会。沉重弩兵发挥支援火力,射速虽慢,但5张弩梯次射,也能形成纵深150步的连续箭雨。“攅箭驻射,则前无立兵,对无横阵。若虏骑来突,驻足山立,不动于阵前,丛射之中,则无不毙踣。骑虽劲,不能骋。”而且弩箭威力强大,“箭中人虽干去,镞留牢不可拔,戎人最畏”。
弩只是开胃菜,后队弓箭手才是步兵主力。弓箭射速快,射向变换灵活,在敌骑进入60步有效射程时,可以向各个方向发扬连绵不绝的强大火力。
战斗规模扩大,则以步队为积木,堆叠成两种基本阵形:排成一列迎敌称“长阵”,俗称一字长蛇;布成方形四面迎敌称“方阵”,俗称四门斗底。两个步队组成“都”,五个“都”组成一个步兵战术单位“营”,营长称“指挥”,可与骑兵联合作战,也能配署轻重野战炮兵。
宋军的野战轻炮兵,使用以十余人操作的“双弓床弩”。以5至7人装箭张弓,另编一人“准所射高”(如同现代火炮瞄准手),一人“以槌发其牙”(发射手),有效射程120步。
野战重炮兵使用百余人操作的“三弓床弩”,射击足以钉入城墙的大威力“床子箭”。它更配有装置“铁㪷”的“㪷子箭”,铁㪷内装“常箭数十只”,在上空散开,如同近代榴霰弹,“一发可中数十人”,有效射程300步。若要扩大歼敌面积,还能制成“火箭”。宋代火药炸力不足,但于易燃目标可以纵火,也能制造硫磺毒雾扰敌。
以500人的“营”作为步兵战术单位,与现代军制十分相似。步兵营配属炮兵连骑兵排,就是发挥兵种联合战力的“加强营”。若战争规模达到会战等级,则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构成师级会战单位。
以“军”与“厢”打会战,也要摆大阵。会战阵形讲究以纵深抵挡契丹铁骑冲力,主力本队是由多个步队、骑队与床弩炮兵组合的“中军大阵”,前方再摆“前阵”、“先锋阵”与“策先锋阵”,构成作战纵深。
接敌第一线的前阵,是“别择锐士,散为奇兵”的纵深小阵。作用如同现代以据点群构成的“警戒阵地”,用于节节削弱来敌,探明契丹用兵方向。契丹铁骑闯过前阵后,首先迎敌的是以“选精兵”摆成的“先锋阵”,以强大箭雨阻挡契丹铁骑一鼓作气的首波冲锋。位于先锋阵后方的“策先锋阵”,则由全军企图心最强的“骁将”指挥,于契丹骑兵对先锋阵发动真面目攻击时当机立断,于第一时间主动进援。即使不能全歼来敌,也要“制其奔突”。
经过前阵、先锋阵与策先锋阵的层层血战,契丹铁骑即使能冲到中军大阵之前,也已疲累不堪。因此,契丹骑兵总是设法迂回侧击。大阵的左右翼要以“精选精骑”摆出“东西拐子马阵”,后方摆“拒后阵”。若战况不明,谨慎的指挥官还要加派以“轻锐之兵”组成的“无地分马”,“处大地营阵左右前后,备缓急驱使”,形成掎角之势。
宋军以阵形野战,攻势钝重,无法出奇致胜,但步步为营也能以拙取胜。《曾胡治兵语录》说得好:“交战宜持重,进兵宜迅速。稳扎猛打,合力分枝,足以括用兵之要。”机动力不如人,就要以“敌来寻我,以主待客”之势应战。“主气常静,客气常动。客气先盛而后衰,主气先微而后壮。故善用兵者,每喜为主,不喜作客。”
宋军长于静态“主气”,契丹长于动态“客气”,各有制胜之道。胜负关键,就在主帅了。
宋军教科书《武经总要》记载的三弓床弩。图中的一枪三剑箭即为㪷子箭,箭尾装有铁㪷,装置箭镞可多达数十个。箭落下时于半空惯性射出,作用如同近代火炮用于大量杀伤人员软性目标的空炸榴霰弹。
澶州奇迹
宋军主力,是由皇帝直接指挥的禁军。皇帝就是主帅,即使不亲征,也要遥制前方将帅。只是宋帝普遍惧战,企图心十分微弱。
皇帝不好战,源自赵家皇室口耳相传的秘闻。宋神宗谈北方边防时口快,泄露了家族秘史。宋太宗亲征大败,虏骑杀到御驾前,太宗大腿中了两箭。箭疮“岁岁必发,其弃天下,竟以箭疮发”。
宋太宗原本满腔热血,腿上挨了两箭后个性大变。他固守城池,避免野战。枢密院(国防部)则编制大得离谱的“平戎万全阵”,全阵共需步兵140930人,骑兵20650万骑与战车4320辆,展现最消极的守势主义。
只有见到寇准,太宗才略恢复年轻时的壮气,他甚至对寇老西说出内心深处的阴影。至道元年,太宗箭疮大发,他召见寇准,把袍角掀起来,让寇准看大腿上年年化脓的伤口。太宗而后询问应立何人为太子,技巧地使寇准成为未来皇帝一定重用的重臣。
两年后,太宗驾崩,继位的真宗是个读书能“一览成诵”的仁君,对军事不感兴趣。只是契丹年年南下,不能不表个态度。在真宗朝的第3个秋季,契丹攻破狼山镇,打开乐寿城。皇帝御驾亲征,却选在契丹按例退出河北的12月才北上大名府,一矢未发,只是赏赐将校,抚辑难民,做场宣传秀。
御驾亲征虚晃一枪,引起契丹轻视。萧太后整军五年,再次南征,就不再只是打草谷了。景德元年九月,契丹大军南下,进攻保州(保定)、北平砦与莫州(雄县鄚州镇)。守军照例固守城池,契丹却大胆钻隙,打到定州。契丹又突然向东来个700里大迂回,攻瀛州(河间) 、下冀州(衡水),闯过强悍雄镇天雄军(大名县东北),试探大名府周围防线弱点,果然发现德清军(清丰县)防备薄弱。契丹铁骑乘虚挺进,打到黄河渡口澶州(濮阳)城前。
澶州地跨黄河南北,位于首都通往河北的交通主干线上,距汴京只有300里。宋真宗原定到澶州督战,只是他在9月决定亲征,却拖到11月20日才出发。待皇帝26日抵达黄河以南的澶州南城时,契丹已在2天前兵临北岸的北城。
宋真宗亲令两位加“同平章事”(宰相衔)最高荣衔的大将李继隆与石保吉,分任驾前东西面排阵使,在北城前摆出大阵。契丹则由长年坐镇幽州指挥南征打草谷的南京统军使萧挞凛亲自部署攻阵,双方都使出了全力。
契丹攻打宋阵,是以骑兵“走马大噪”,反复佯攻两三天,使宋军困惫。配属正兵的“打草谷”副兵与家丁,则骑马拖扫帚“因风疾驰,扬尘敌阵,更互往来”,使利用旗帜指挥的宋军“目不相睹”,等到宋军最疲累一刻,辽军才以主力冲锋破阵。在真宗抵达南城时,契丹佯攻已是第2天,两军对决到了最后关头。
寇准急了。《宋史》记载,他拉着指挥随节禁军的副殿前都指挥使高琼面见真宗,“厉声”要求渡河,更不待皇帝同意,直接令高琼“趣驾”(催促起驾)。真宗被迫坐上步辇,连夜通过结冰大黄河到北城。
天明破晓,北城前的宋军遥见城楼上的皇家仪仗,士气大振。“远近望见御盖,踊跃欢呼,声闻数十里。契丹相视惊愕,不能成列。”
皇帝只负责露个脸,召见将领“慰抚久之,赐诸军酒食缗钱”,就起驾回南城,留下寇准在北城督战。寇准“号令明肃,士卒喜悦”,城前大阵越守越稳。守了十多天,契丹锐气尽失。萧挞凛亲到前线督战,威虎军头张瑰指挥的床子弩遥发一箭,精准射穿契丹主帅前额。
萧挞凛是契丹第一名将,曾打败杨家将,生擒杨令公。失去萧挞凛,契丹全军大乱,连夜拔营撤退。萧太后闻报痛哭,辍朝五日。
和平的代价
寇准原有意乘胜收复幽州,但真宗力主和谈,与契丹互约兄弟,支付岁币取代打草谷。宋辽从此再无战争,和平岁月长达百年。
《辽史拾遗》记载,辽圣宗真心将宋真宗当成兄长,嗜好由打草谷改为“修睦宋朝”。每年辽使入宋境,不再偷窥兵要虚实,而是“先取宋朝登科记,验其等甲高低,及第年月”,在科举上较劲。真宗崩逝,辽圣宗“集番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直到继位的宋仁宗来使通好,才转忧为喜:“吾观侄帝来意,必不失兄皇之誓,必敦笃悠乂矣。”
和平的滋味是美好的。只要宋廷给岁币,兄弟情谊就能代代相继,双方军民越来越友好。宋仁宗崩逝时,辽国民众“无远近皆聚哭”。辽道宗握着宋使的手,痛哭流涕:“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不识兵革”,后果很严重。澶渊之盟的110年后,女真崛起。金军使用北方最雄壮的呼伦贝尔马,重甲骑兵能长途奔袭,机动攻势无可抵挡。与此同时,辽国兵备却已废弛。
辽天祚帝紧张选将,竟找不出可用将领。曾不可一世的契丹铁骑也失去铁甲雄风,甚至不会开弓。辽国急募的新军,大多只有刀枪与皮毛“毡甲”,“弓弩铁甲百无一二”。
以不会开弓的骑兵去跟金军作战,辽国注定灭亡。《辽史》记载,金军以50骑为1队,前20骑“全装重甲”,以长枪棍棒猛烈冲锋,后30骑“轻甲操弓矢”,“百步之外弓矢齐发,无不中者”。骑兵机动力、重甲冲击力与弓箭火力完美结合,结阵驰击“应变若神”,百战百胜。
唇亡齿寒,下一个是军备废弛已达“一以虚文,上下相蒙”的北宋。徽宗时期的将领不懂行阵,士兵不会射箭,武库兵器大多朽废,待修箭镞多达5000余万支,以“平时工料”修理,“需七十年余然后可毕”。
澶渊之盟的和平红利,是金军迅速征服宋辽的主因。
相关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