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芯片短缺、原材料上涨的影响下，新车交付周期不断延长甚至无车交付，而二手车市场升温明显。有二手车商高价回收BBA燃油车，部分热门品牌甚至一车难求……

不过这一切，与新能源二手车市场形成鲜明对比。

《凤凰WEEKLY汽车》分别于10月、11月两度走访位于北京南四环的花乡二手车市场，新能源二手车在这里显得格外弱小且边缘。

在这个号称亚洲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常年在库销售二手车超过万辆，但该市场贩卖的主流造车新势力二手车总数加起来不超过10辆。至于新能源中低端车辆，该市场也不多见。

花乡二手车市场，一眼望到尽头，鲜有绿标

“我们都不爱收新能源车，毕竟未知的风险比燃油车大很多。”二手车车商们均如此表示。

不过线上新能源二手车并不少见。不管是闲鱼、转转一类的二手物品综合平台，还是瓜子二手车、优信二手车等专业二手车平台，都挂出不少新能源二手车，有相当一部分上牌时间短、里程数不超过2000km，都算得上准新车，“换其他品牌的车了”是卖家最常见的回答。

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新能源二手车保值率普遍偏低现象依然存在，6月上牌、落地39万元的蔚来ES6，二手车商收价29万元，原车主不到半年亏损10万元。部分不出名的准新车甚至能折一半的价，“我只能低价收，万一转卖不出去时间久了贬得更快，我就亏本了。”该车商告诉《凤凰WEEKLY汽车》。

在新能源汽车保值率问题上，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厂家二手车分会主任徐剑飞认为：“目前大家对新能源新车的接纳程度逐步提高，主要在于储能储电方面，而二手车的电池储能就算只用了一年也会和新车差别较大，而且保修对换电芯的要求是亏电量达到某个程度；再加上长久以来掉电快、大件更换贵的固有印象，会让消费者普遍感到不值，这也是新能源保值率低的重要原因。”

不过，同样得益于新能源汽车市场销量不断增长，不少传统二手车商跃跃欲试，有加入新能源二手车市场的打算，有花乡二手车商认为，“以后肯定是新能源汽车的天下，现在虽然我不敢收，但有试一试的想法。再观察一段时间行情，可能年后我就开始收新能源二手车了”。

首任车主权益是“拦路虎”？

今年1月，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新政正式实施。新政调整了指标申请和配置时间安排，由每年配置6次改为配置3次，其中5月配置新能源指标，6月、12月配置普通指标。

“5月北京下了2万多个指标，新能源二手车基本被卖空了，院里（花乡二手车市场）本身电车就少，现在就更少了。”二手车商李华告诉《凤凰WEEKLY汽车》，来询问的消费者都考虑买年限和里程短的准新车，“准新车能便宜大几万元，使用感受和新车差不多，新车还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到你手上，这些条件加在一起谁不会心动？”

李华所工作的地方位于花乡二手车市场A区，属于大型经纪公司，主要经营豪华二手车。公开资料显示，花乡二手车市场分为A、B、C、D、F五个区，其中A、B两个区以经营20万以上的高档二手车为主，另外3个区以经营小型的中低档车为主。

李华所在的经纪公司目前有2辆蔚来ES6出售，两款车均为基础版，上牌时间为今年6月，已驾驶里程分别为1000km和300km，落地价也都为39万元，报价32万元。“车没出一点毛病，连剐蹭都没有，诚心谈30万左右能拿下。”李华表示。

二手车商朋友圈中展示的蔚来ES6

当问及其中一款享受的政策优惠时，李华称：“每个月6次换电、终身质保，我敢给您保证，首任车主能享受到的权益你都能享受到；交车时我们会把首任车主的账号给您，现在不看车牌只看账号。”

当记者问及“如果车辆出事故，需要核对车主本人身份证与车辆账号该如何处理”时，李华则表示，以他老板开二手ES8的经验，蔚来官方目前管理比较宽松，所以不会仔细核对信息，但对于未来是否还是该种情况，李华不敢保证。

《凤凰WEEKLY汽车》就上述问题咨询蔚来一员工时，其表示此种方式存在较大风险：其一，前任车主的配合度以及能承诺的配合时间都是口头承诺；其二，官方对此等问题的态度是个未知数，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越来越规范时是不能容忍此等事情发生。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行业人士表示，不少厂家的三电保修政策限定在第一任车主。对于买家而言，本来就对新能源车三电系统不太放心，现在没有保修的前提下购买意愿会进一步下降。其认为，该政策看似厂家节约了成本，实则降低了车辆的流通价值，降低了保值率，最终造成了车主和厂家的双输。

也正是基于上述情况，不少二手车商不愿意收中高端新能源车，在他们看来，蔚来、小鹏、岚图、理想（今年6月底取消首任车主权益）等造车新势力都有首任车主权益，二任车主不享受终身质保权益，车辆三电一旦出现问题，容易和买家产生纠纷。

徐建飞表示，流通协会内部讨论过该问题，也认为首任车主权益可能会影响二手车流通。他告诉《凤凰WEEKLY汽车》，“我们平时开会时也和一些主机厂提过该问题，但是可能每个品牌都有自己的考虑，有部分品牌还在坚持，有部分品牌也开始认可我们的建议。我估计以后会有更多的品牌调整这项措施，普惠所有车主”。

中高端新能源二手车更容易赔钱

与此同时，担心中高端新能源二手车赔钱也是车商们拒收的原因之一。

“我就不愿意卖15万以上的新能源车，顾客一砍价就让我折半价卖给他们，他们认为二手新能源车就是便宜到无法想象了，但我本身收车时就压不下价，怎么可能做得到折半价？但不卖的话，就一直堆在库里，只能越拖越便宜，所以我卖过一次特斯拉Model 3赔钱3万后就再也不卖中高端新能源车了。”小型二手车经纪公司老板张海告诉《凤凰WEEKLY汽车》。

据多位车商描述，张海是花乡二手车市场最早做新能源二手车业务的车商，他早在五六年前就开始卖新能源汽车。“市场这两年刚开始有不少人卖特斯拉，但最后都和我一样赔了钱，有的人一辆车能赔五六万，所以我还是安心做我的低端车。”

除了上述车辆，《凤凰WEEKLY汽车》10月上旬探访市场时打听到一家卖ES8创始版的小型经纪公司，车商称该车三年跑了3万公里，无任何毛病和瑕疵，新车原价54万，其9月初收到的车，报价33万，最后能谈到30万以内的价格。11月中旬，记者再次探访，发现该车还未卖出，但报价已回缩1万元。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调研显示，今年10月库存周期15天以内的二手车商占3.2%，较9月基本持平。10月份整体库存周期33.1天，较9月份的32天略有增长。6成以上的二手车经销商表示库存周期在15-30天之间。显然，这辆蔚来ES8两个月的周期已远远超出平均库存周期。

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最新公布数据，蔚来、理想、小鹏等主流造车新势力车型和特斯拉，一年车龄的保值率在72.2%-78.3%之间。不过，根据《凤凰WEEKLY汽车》在线上、线下对个人车主、车商的调查，这一数值基本在60%-75%之间。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最新发布的新能源车保值率，略高于市场真实表现

《凤凰WEEKLY汽车》通过咨询线上，发现一辆挂在二手平台的奔驰EQC 400标价37.8万元，该车2020年上牌，落地价超过62万元，跑了1.4万公里，NEDC续航400公里。记者线下与车商见面咨询时，车商改口报价33.8万元，并表示价格可以再继续商量，最低价可下探到车辆原价的一半。

而另一家卖高端二手车的大型经纪公司则向记者介绍了雷克萨斯UX 300e纯享版，几乎属于全新车，0次过户，对外报价27万元，而这款车在4S店的新车售价是38.5万元。记者在1个月后再次探访该店，发现该车还未卖出。

中高端新能源二手车尚且如此，那其他品牌呢？

“9月上牌的ER6大多数车商都不接收，偶尔有愿意出手的车商报价都不超过10万元。这车落地价接近18万元了，结果折半都没几个人要。”湖北二手车商王雷告诉《凤凰WEEKLY汽车》，原车主刚开17天电机就出现问题，售后换了个电机，除此外该车无任何毛病。

ER6是上汽集团R汽车旗下的产品。R汽车定位为中高端品牌，即便请了周杰伦做代言人，其终端市场表现也不出色。为了塑造该品牌，上汽集团在10月末宣布将其更名为“飞凡汽车”，并开始独立运营。

周杰伦代言R汽车

王雷表示，“原车主都抱怨ER6质感拉胯，打算亏本卖出换别的车。他的车挂在我这里快半个月了，同行觉得车没有名气，都不愿意收，也没有个人车主来询问”。

“摸石头过河”

在现阶段，即便新能源新车市场增速如雨后春笋节节高，但二手车市场的车贩们还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

“看发动机没有发动机，看变速箱不知道怎么看，我收新能源二手车只能粗略看看骨架，其他的问题根本看不出来，很多车出事故了也查不出信息。虽然我想跟紧时代的脚步，但不明确的信息让我赔钱赔怕了。”有二手车商向《凤凰WEEKLY汽车》抱怨。

目前在厂家端，特斯拉、蔚来、小鹏等都建有官方二手车体系，在官网或官方App中就能寻找到，而二手车的一切信息也都公开透明化。《凤凰WEEKLY汽车》就二手车体系分别询问不同车企销售，上述三家均表示1年车龄的车保值率能达到80%，特斯拉、蔚来表示二手车体系完善，能极大保障买家和卖家的权益。

特斯拉销售介绍，“特斯拉官方只负责回收，其他项目则交由官方合作二手车商进行处理。但我们官方二手车放出来的车极少，有时候一两个月我能看见一辆”。小鹏汽车销售则表示：“我从来没有听过有官方渠道售卖的二手车，买小鹏二手车很不划算的。”

目前，特斯拉的首任车主和二任车主在权益上是平等关系。不过，蔚来、小鹏的首任车主权益不会跟随车走转接到下一任车主，而原车主在卖车后如果半年内没能继续购买本品牌的车辆，蔚来、小鹏将取消原有的首任车主权益。

虽然上述车企都曾公开表示，对自己旗下的每款车都进行了实时监测，但在交易流程上还有车企存在一定的问题。例如此前有消费者向媒体爆料蔚来官方二手车疑似存在隐瞒车况、销售流程不透明的问题。

B站UP主“特大叨叨”告诉《凤凰WEEKLY汽车》，作为一名Model 3二手车主，在经历整套买车流程后，他认为在服务上，特斯拉官方二手车销售售前沟通不规范；在产品上，车辆质量的把控容易踩雷。

特斯拉认证二手车官网截图

“官网上二手车辆没有实车照片，参数都是新车的，所以看不出二手车车况，只能在微信上沟通具体信息。该车主透露，交车时才发现车辆交强险、商业险已经脱险4个月了，导致提车很不顺畅。“整个流程下来，除了此前联系的二手车销售是特斯拉官方的，其他流程均依托合作伙伴完成，显得不够严谨和专业。”

除了买车期间遇到的一些问题，在提车后的两个月里，该车主表示车辆使用正常。

而在早前，个人车主韩潮于特斯拉官网花费近40万元购买特斯拉认证二手车后，发现车辆后侧围板存在切割焊接痕迹，车辆疑似属于“事故车”，随后韩潮进行了长达近两年的维权。今年9月末，该事件迎来了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二审判决，二审维持了此前一审“退一赔三”的判决，除了退还购车款，特斯拉还被判赔偿车主113.91万元。

“目前国内整体二手车市场还处于发展阶段，新能源车保有量较少，车企很难靠二手车的盈利来撑起整个体系的布局，所以才纷纷找合作伙伴。不过，部分主机厂也有把二手车做起来的想法，但其目前主盈利点在新车上，这只是他们美好的愿景，未来要等到销量和技术都上来了，才会给二手车体系带来新的改变。”徐建飞认为，要想真正做好这项业务，官方二手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精真估总裁潘磊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新能源二手车市场其实正在起步阶段，价格是供需关系的正常反映，保值率低并不是主要问题。如果讲市场存在的主要问题，应该说是‘用户的预期’有偏差。尤其是纯电动车，用户应了解产品的用途是短途通勤。”

对于如何解决这一偏差，潘磊认为，“主要的抓手并不在二手市场，而在新车市场。今后新车制造成本进一步降低，定价进一步降低，才能逐步解决这一问题”。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李华、张海、王雷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