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印度贱民的家族史
2022/02/15 | via.媒体  《新京报》书评周刊,节选 / 2022.01.10 | 收藏本文
在印度,每六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达利特人,也就是外界俗称的不可接触者(即贱民)。很多年来,我既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达利特人的生活。虽然几乎每周,报纸上的小专栏都会报道有达利特人被杀害、强奸和折磨。
苏迦塔·基达拉的《象群中的蚂蚁》记录了印度中部安得拉邦一个达利特人家庭横跨近半个世纪的历史,极大丰富了英文中的新达利特文学。
基达拉在印度长大,现在是纽约城市地铁的一名售票员。她对她家几代人遭受的贫困和歧视有着第一手的了解。她在无尽的残酷与悲惨遭遇面前不卑不亢,又对其受害者满怀温柔。看起来,她决心把历史经验全面、复杂和微妙的真相讲出来。这一决心的成果,是一本结合了回忆录、历史、民族志和文学等多种不同文类,能够给人强烈和广泛启示的书。
基达拉充分意识到种姓系统在印度教经典中得到的认可。不过,她更感兴趣的似乎是,十九世纪印度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双重冲击,怎样把种姓制度变成一股更具剥削性的力量。
在英国人为大规模种植柚木而毁灭森林的时候,她曾祖父母的氏族被赶上平原。那里绵延数英里都没有人类生活的迹象,他们开始种田。湖边的土地肥沃,供给的资源远远超出了需求。他们以自己的一个神灵为名,把新的定居地称为桑卡拉帕杜。
不久后,他们被当地柴明达尔的狗腿子给发现了。柴明达尔是英国人为在那个区域收税而任命的地主,他让氏族的人在自己的田里种水稻然后收税。对这个狗腿子来说,这还不够,他和他的家人通过武力和欺诈盗取土地。
他们以高昂的利息向氏族的人提供小额贷款,供其购买像盐、种子或婚礼服饰等这些生活必需品。无力还债的村民不得不放弃了他们的土地。基达拉的祖先们拓殖了那个区域,如今却变成在自己原有田地上工作的劳动力。
简单几句话,就浓缩了印度和世界历史的变迁:经济上自给自足的人,被赶进了由封建地主、殖民者、资本家和其他“文明”人打造的世界。基达拉敏锐意识到,我们所谓的传统,大多都很现代。
以她对印度中部“维缇(vetti)系统”的叙述为例,这个系统中,每村每户的不可接触者都要把长子——在他学会走路和说话后——让给地主。她写道,这个系统源于“英国人利益最大化的要求”及土地改革,后者在创造地主阶级的同时,把低种姓的农民和工匠变成了奴隶劳工。
“虽然它以传统种姓等级为基础,但维缇系统并不是一个传统系统。”基达拉写道,“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古老,在十九世纪末前,人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和美洲的奴隶制一样,它也是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现代产物。”
基达拉笔下的人物也不是只有贫、弱这两个维度,而是有待某种现代意识形态或制度把他们从原始存在中解放出来。作为一名不知疲倦的访谈者,基达拉对自己社群的故事、影像、神、禁忌和恐惧,展示出一种民族志的忠诚——她对猎猪和婚庆传统的叙述尤其生动。她的文字总是流动着强烈的情感。人们相爱,却又遭到命运和人为禁令的残酷阻碍。
(潘卡杰·米什拉,王立秋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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