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抛头露面，人称“岁寒三友”的华兴资本董事长包凡，陷入失联风波。

2月16日，华兴资本公告显示，集团董事会得悉公司暂时无法与包凡取得联系；董事会并不知悉任何资料显示包凡失去联络一事或可能与集团的业务或运作有关，而集团目前业务及运作维持正常。

2月26日晚间，华兴资本控股发布公告，董事会已获悉，包凡目前正配合中国有关机关的调查。公司的执行委员会（成员包括该公司的两名执行董事谢屹璟、王力行及其他该公司管理层）将继续负责集团的日常管理和运作。

包凡的失联，给了外界很多的猜想。

有人因为包凡与境外融资的关系，进而关注华兴资本的命运，有人已经开始回顾他的投资理念和思想。

包凡的成名，得益于他率先将美元融资的概念搬入中国的互联网行业，进而催动中国互联网企业打开融资之门。

结交了一批大佬朋友后，他又促成滴滴与快的、美团与大众点评的合并，进而成为资本界的红娘，大佬们的兄弟。

对他来说，这已是上一个时代的风光。从2018年开始，包凡已经减少互联网领域的投资，尝试转型。近年来，他重点涉足了新能源汽车、人工智能、医药健康等多个新领域。

但上一个时代的朋友，还在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影响。

有接近华兴资本的相关人士透露，包凡此次失联事件，主要与华兴资本控股集团前总裁丛林在船舶租赁业务上的违规操作有关，包凡个人因配合调查被带走。

对包凡来说，一切的命运，可能仅仅始于一次交错朋友。

敢打能拼

包凡一贯不喜欢被称呼“包总”“老板”，喜欢同事喊他“老大”，喜欢大伙儿都是兄弟的感觉。

他最喜欢的电视剧是《兄弟连》，觉得创业就是“一帮兄弟混社会”。

他对员工管理的看法常被媒体报道，“我希望我的成功不是一个人的成功，而是一群人的成功。我希望跟我一起混的这帮兄弟姐妹在业内是最优秀的，房子是最大的，车子是最好的，小孩可以去最好的学校，这样我就很有面子。”

对外也是如此。创业时，喜欢和员工称兄道弟的企业家不少，但做生意是残酷的商业竞争，商业组织的天职是谋利。

但包凡觉得，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做完买卖还是朋友”。

“华兴从创立第一天就比较牛，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也不差这口饭吃，你愿意合作就合作，但在一起合作要开心，不仅做成买卖，做完买卖大家还是朋友，这才是真正的合作。”

不管是做买卖还是交朋友，只有义气成不了事。建立起大佬朋友圈的前提是，包凡有做兄弟的能力，还有底气。

创立华兴资本前，包凡就已经是国际投行精英。

1993年，包凡硕士毕业之后即进入摩根士丹利任职。1994年到2000年，他先后任职摩根士丹利分析师和瑞士信贷经理。2000年，30岁的包凡担任亚信首席战略官，当年，亚信联创在纳斯达克上市，是第一家在美上市的互联网公司。

履历漂亮，经验丰富，熟悉华尔街的游戏规则，了解美元基金的喜好，拥有丰富的国际投行经验，这是包凡拥有的，恰恰又是当时国内创业、投融资市场所稀缺的。

2005年，包凡回国创立华兴资本。当时的中国资本市场尚以传统工业、消费项目为主，互联网领域的企业正处初期，飞速成长，融资、并购需求极大，却对资本市场相当陌生，“讲故事”能力很弱，他们给出的发展方向、融资需求、核心竞争力很难说服国外投行们。

在万物生长的黄金年代，新兴的互联网公司急需一位引荐人，初创的华兴资本也需要凿定自己的市场。

包凡从雨后春笋般的创业公司中看到了机会，明确锁定互联网等新经济领域。

缺口互补，互相成就。包凡成为早期中国互联网企业走向世界资本市场的“红娘”。实力打底，加上好交朋友的义气，华兴资本很快在国内资本圈打出名气，成为新经济领域中最活跃的投行。

当当网、爱奇艺、神州租车、聚美优品、陌陌、微博、搜狗等当时的互联网新秀，都成为华兴客户，华兴资本的财务顾问和承销服务几乎成为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标配。

美团在港上市，华兴是独家财务顾问、联席全球协调人；京东在港上市，华兴资本是联席全球协调人、联席账簿管理人及联席牵头经办人；快手上市，华兴是联席保荐人。

喜欢抛头露面指点江山的包凡，也和经纬中国创始合伙人张颖、易凯资本创始人王冉一起并列“岁寒三友”。

一个在圈内圈外流行的段子是：“每当冬天来临，就会有：张颖同志内部发言流出，王冉同志发文跟上，包凡同志总结陈词……其他同志默默转发。”

华兴资本十周年时，包凡写过一篇感言，文中提到，华兴资本的会议室里，挂了很多他们完成项目的纪念牌。

每次见客户，他最得意的一个环节是让客户把手机拿出来，手机上前三屏的应用，三分之二在墙上能够找到。

“先做朋友，再做生意”

包凡好交朋友的性格加上华兴资本的时运，让“交朋友”产生了巨大的商业利益。

交上朋友，不只意味着私人交情，更代表着长期生意。

2008年，包凡结识刘强东，但京东数轮融资，都没能达成合作。

直到2011年，京东启动C轮融资，金额是10亿美元。

这在当时是一笔大数字，2009年，盛大赴美上市的融资额也就是这个量级。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刘强东疯了，但包凡选择了接下。

他认定刘强东能力强，又讲义气，“先做朋友，再做生意”。

在包凡引荐下，DST主投5亿美元，老虎基金、软银跟投，融资额共计15亿美元。这是京东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轮风险投资，也是其扩张过程中的关键一战。

刘强东专门发布微博道谢，称，“如此快速完成交易，包总功不可没！谢谢包总！”自此，华兴与京东深度捆绑。

2014年，腾讯入股京东，华兴担任京东财务顾问，京东赴美上市，融资20.5亿美元，华兴是主承销商中的唯一中资投行。

华兴从中收获颇丰，也建立了“江湖地位”。包凡的评价是，“事实证明，找到靠谱的人，就能找到巨大的商业机会。你选对了人，就要不计代价，哪怕花费四五年时间去盯着他”。

朋友多，交情深。包凡的朋友圈几乎囊括了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们，华兴也几乎成为新经济领域交易的首选。

这种朋友圈也在滴滴和快的的合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当双方经过多年厮杀，终于感到精疲力竭，想要坐下来商谈合并的时候，共同想到的第一个中间人便是包凡。

“我要求滴滴的程维和其股东，还有快的吕传伟和其股东，他们所有决策的出发点都是合并完了这个公司是否增值。如果一方做的决定只是替自己这一方争取利益，而损害了另一方股东的利益，这个事情肯定做不成。”包凡曾对《深网》表示。

在包凡的脸上，这种态度有时候显得很和善，有时候则显得很霸气。

滴滴快的合并的谈判中，包凡先是拉着程维和吕传伟一起喝酒，头天只谈感情，不谈业务；第二天，包凡把程吕二人关在房间里，下了命令，他管吃管喝，程维和吕传伟谈不妥不许走。

于是，从2015年1月4日包凡接到双方的电话，到2月9日正式签字，前后只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消息传开，两个月后，姚劲波和杨浩涌坐在包凡的房间里，如法炮制，商谈58同城和赶集网的合并。

又两个月后，王兴拨通了包凡的电话，美团和大众点评正式合并。

起于微末的信任度，成为其他投行难以比拟的核心竞争力。

赶集网、瓜子二手车创始人杨浩涌评价，“在投行这个圈子里，包凡很有江湖地位。他跟圈内很多人关系都很好，大家也都卖给他面子，我觉得这是华兴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截至其上市前，按交易额计算，华兴资本主导了内地TMT市场12%的并购交易和20%的股权融资。

包凡有耐心、有意识培养这种信任。“如果一个企业选择了华兴，我们会启用华兴所有的资源去支持，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也会不离不弃。咱们交上朋友了，那就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2023年2月17日，北京，行人走过华兴资本办公室。

早期的朋友，也可能成为累赘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在资本圈、创投圈更是如此。

时过境迁，早期给自己带来名誉和利益的朋友，很可能会在某些时候成为新的累赘。

互联网行业的起步，有自身模式的创新性，也有那个时代流动性充足，大量资金在市场上涌动作为支撑。

风口终将过去，市场上大量资金找项目的时代也随之落幕，创业投资的方向，也必然面临着改变。

包凡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从2018年，他已经开始转型。“2018年以后，互联网我们几乎就不投了。现在我们投先进制造、新能源、医疗科技，有一些相当不错的案子，都是因为有很多优秀同事加入。”

天眼查App显示，华兴资本旗下的华兴新经济基金共有86起投资动态，128个公开投资事件。除了快手、B站、知乎等互联网企业之外，华兴资本的目光已经面向了各行各业，如机器人、食品产业链、激光雷达、半导体、新能源汽车等行业，其中不乏理想汽车、蔚来汽车、药明康德、泡泡玛特等知名企业。

但是在包凡的眼中，朋友的宴会，还是不能缺席的。

2021年6月30日晚，滴滴正式赴美挂牌上市。在最初版本的招股书中，华兴资本与高盛、摩根士丹利、摩根大通一同成为滴滴赴美IPO的4家承销商。

而根据美国媒体的报道，4家承销商中，华兴资本是最后一个加入的。

不仅仅是因为包凡曾在几年前撮合了程维和吕传伟——滴滴和快的两位掌门人坐在一起谈下了合并，多年来，华兴一直是滴滴融资的财务顾问，朋友程维的生意，包凡多数情况下不曾缺席。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滴滴上市的时候担纲起承销商的角色，相比其他家而言，华兴更有些“扶上马，再送一程”的意味。

上市前10倍的超额认购，对滴滴来说是一则喜讯。在外界看来，对华兴资本也是。上市前夜，不仅滴滴的投资者在期待大涨，华兴资本的股民也期待包凡能借着朋友的宴会，给自家股价迎来一波拉升。

不料，上市没两天，滴滴旋即遭遇网络安全审查，App下架、暂停新用户注册，股价一路走低。华兴资本的股价也在那段日子里遭受连累，从2021年7月2日至7月8日连续5个交易日下跌。

至于此次失联风波中的丛林，可能又是一个包凡“交错”的朋友，而且还是老朋友。

早在2017年，还在工银国际当董事长的丛林，便和华兴资本签下《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协议的目的是，工银一方掏钱，提供资金授信支持，华兴则共享资源和项目来源，带着工银国际走出去做生意。

丛林说得出，也能做得到，而且也够朋友。

2017年10月，工银金融租赁就给华兴资本批了一笔2亿美元的贷款。相比于华兴资本2016年末只有7700万美元的净资产而言，这个手笔并不算小。华兴资本在港股IPO获得融资后，在2018年9月偿还了这笔贷款。

转过年来，到了2018年9月27日，在华兴资本赴港上市的当天，丛林、沈南鹏、李世默等一干创投界大佬还亲自赶到现场，为包凡站台捧场。

2020年，丛林离开工银国际出任华兴资本控股总裁，兼华兴证券董事长，直接向包凡汇报。《财新》援引多位消息人士称，丛林加入华兴资本的年薪高达千万级别。

2022年10月，《财新》即爆出，丛林已经失联，近期一直未公开现身。不过，报道称，丛林的问题主要在于任职工行期间，主管融资租赁的相关业务。

不论包凡能否平安回来，丛林这个朋友，已经妥妥为他带来了一波负面效应。毕竟在资本市场上，交错一个朋友，带来万劫不复的案例，比比皆是。

一个人在告别旧时代的时候，总会充满仪式感地留下一大堆感慨，核心便是“其实不想走”。被这些感慨套住的，可能正是在旧时代、旧环境、旧人际里，充分享受到甜蜜回报的人们。

对包凡来说，投资的眼光或许不会落伍，但恐怕只有经历过受伤后，才会意识到，看那些朋友的眼光，可能真的仅仅是一种过去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