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37岁的叙利亚人易卜拉欣和朋友及其家人一直躲在白俄罗斯小镇布列斯特周围的树林里。这个地方靠近波兰边境，他们希望寻得庇护。

“我又饿又冷！”朋友5岁的儿子尤西夫说着便开始抽泣。易卜拉欣感到绝望，却只能看着尤西夫和其他孩子们忍受饥饿和体温过低。

这群人几周前抵达这里，希望越境进入波兰，几次尝试失败后，他们仍被困在原地。“我看到孩子们在我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易卜拉欣通过社交媒体告诉半岛电视台，背景中可以听到附近的人在哭泣。“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他说。

白俄罗斯和波兰边境，一场“移民战争”正在上演。自11月8日开始，数以千计的移民聚集在白波边境线白俄罗斯一侧，试图闯入波兰境内。他们手持刀具和树枝强行穿过铁丝网，遭遇波兰边防人员的驱赶。有些人最终顺利入境，另一些人则重回白俄罗斯一侧。

这一局势正演变为人道主义危机，截至11月18日，至少有11名移民死于严寒，其中大部分人在波兰一侧。一名波兰士兵也因枪支走火意外死亡。

对此，波兰以及多个欧盟国家指责称，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正将非法移民“武器化”，用作对邻国的混合攻击。波兰更指责称，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背后操控了这场冲突。

白俄罗斯承认该国与波兰边界上的局势极为紧张，但卢卡申科否认上述指控说，白俄罗斯政府无钱也无力替欧洲阻挡移民潮，他也不会阻止移民借道白俄罗斯“前往舒适的西方享受更好的生活”。

数百名儿童被困白波边境

本轮对峙始于11月8日，白俄罗斯边防委员会当天称，一大群来自中东和非洲国家的移民前往白俄罗斯和波兰的边境，他们试图冲破障碍。

“截至11日上午，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的2000多名移民滞留在波兰边境的屏障处。今天白天，有几个小团体抵达营地，总共约200人。”11月11日，白俄罗斯边防委员会在其Telegram平台上如此写道。

波兰国防部确认了白俄罗斯方面关于移民试图过境的说法。8日晚，白波边境传出枪声，两国相互指责枪声来自对方。9日，边境白俄罗斯一侧的移民开始砍伐树木，并将树干压在铁丝网上，还手持刀具与波兰军人对峙。波方强硬表示，不排除使用武力阻止移民涌入。

据波兰边境卫队的数据，10月有超过1.7万人试图非法越境，比9月多出逾一倍，目前有成千上万的人在靠近波兰边界的白罗斯边境扎营，每天有三四千人涌到那里。

为防止移民穿越边界，波兰在边境地区部署了超过1.5万名士兵，架起了180公里长的铁丝网，并设立了3公里宽的戒严区，只有住在其中的居民可以进出。波兰还宣布于12月开始修筑边界墙，并将在明年上半年完工。

白俄罗斯曾经位于苏联西部边缘，现为独立国家。从地理位置上看，该国东邻俄罗斯，北与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交界，西与波兰毗邻，南与乌克兰接壤。最近一段时间，白波接壤的边境地区天气已经异常寒冷。

不少人道主义组织正在想方设法帮助移民。在位于波兰东北部与白俄罗斯接壤的波德拉斯省首府比亚韦斯托克，当地国际红十字组织负责人伊丽莎白·帕什科夫斯卡说：“我们在比亚韦斯托克设立了一个物流中心，工作人员可以在这里领取物品，包括衣服、食品和药品。”

然而，即便是人道主义工作人员和媒体记者也无法进入戒严区。帕什科夫斯卡说：“我们很难主动将物资分发给有需要的人，好在不少当地居民会来领取物资，送给他们。”

随着天气条件恶化，波兰非政府组织的人员警告称，白波边境两侧的儿童处境危险。

来自“边境援助”（Border Aid）组织的医疗志愿者称，他们已经治疗了几十名儿童，其中一些人病情严重。“开始行动之前，我们听说一名来自伊拉克的16岁男孩于今年9月在此丧生。”该组织医生Kaja Filaczyńska告诉半岛电视台。

这个男孩是在边境地区被发现的遇难者之一。据波兰媒体报道，临死前他一直在吐血。迄今为止，至少有10人被报告在白波边境地区死亡，其中大部分在波兰一侧。

“我们第一次在树林里看到孩子们时，感到震惊。我们看到一个女人半夜蹲着给一个婴儿喂奶，另一个三岁的孩子站在旁边。我们对这个场景难以忘怀：一个迷路的哺乳期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被遗弃在偏僻的寒冷森林里。”Kaja说道。

白俄罗斯和波兰边境，移民们在夜里生火取暖。最近一段时间，白波接壤的边境地区天气已经异常寒冷。

目前尚不清楚在边境附近滞留的数千名移民中有多少儿童，来自波兰非营利机构“边境母亲”的志愿者Magdalena Rozwadowska估计，至少有数百名儿童。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噩梦发生而什么都不做。仅在10月最后一周，波兰边境的志愿者就收到大约1000通来自树林的求救电话。”她告诉半岛电视台，“我们必须保护他们，让他们保持温暖和安全。”

此外，更多儿童可能仍被困在戒严区，而白俄罗斯一侧的儿童移民数量还不得而知。

为此，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11月10日敦促白俄罗斯和波兰刻不容缓地解决其共同边界上不断扩大的移民危机。巴切莱特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她对大量移民继续在接近冰点的温度下处于绝望的境地感到震惊。

波兰：幕后主使是俄罗斯

目前在白俄罗斯的许多人，离开伊拉克和叙利亚是为了寻求经济机会。他们似乎并不符合难民的条件，因此没有资格寻求庇护。要知道，在2015年的移民潮中，很多人是为了逃离战争。

波兰指称，明斯克故意制造了这场边境危机，将大批移民送到欧洲国家的门口。波兰总理马特乌斯·莫拉维茨基更指责称，本轮白波边境危机的幕后主使是俄罗斯，来自阿拉伯地区的移民被作为人盾利用。白俄罗斯也不甘示弱，大肆宣传波兰在移民问题上侵犯人权。

作为应对，两国边境地区都实行了紧急状态，军队和警察一同参与警卫边界，只不过两边的目标均为确保移民不留在本国境内，这进一步导致了边境紧张气氛加剧。双方都警告对方称，任何挑衅行为都可能升级为更大规模的“动武”。

那么，数以千计的移民是如何突然出现在白波边境的？

让边境移民数量暴涨的一个直接原因是，白俄罗斯今年夏季（8月中旬）取消了对数个中东和非洲国家的签证要求——“5日免签大礼包”加上明斯克与也门、伊拉克、索马里、阿富汗和喀麦隆等国家的航班数量不断增加。

数以千计的寻求庇护者不断飞往白俄罗斯，接着通过陆路前往波罗的海国家或波兰，再从那里前往德国。

“我去大马士革的白俄罗斯大使馆申请签证，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去明斯克，我回答说旅游，他们就给我发了签证。”29岁的叙利亚人特尔（Thaer Rezk）11月11日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说。数天前，他顺利从白俄罗斯入境波兰，进入了波兰一侧的难民营。

当时，叙利亚和白俄罗斯刚刚开通了直飞航线，这为像特尔一样渴望离开的叙利亚人创造了可能性。加上，白俄罗斯签证处大幅放松要求，特尔很快抵达明斯克。据他说，白俄罗斯警卫甚至会在边境围栏上挖洞，以帮助移民前往波兰或立陶宛，从而进入欧盟国家。

今年8月开始，白俄罗斯与邻国的边境危机已经显现苗头。白俄罗斯边防部队、波兰国防部、立陶宛国防部过去几个月内不断发布消息称，开始有人滞留在白波和白立边境。但正如卢卡申科所指控的，波兰及欧盟国家对边境的这颗“人道主义炸弹”处理得十分冷酷，一概拒绝任何移民入境。

2021年11月16日，白俄罗斯格罗德诺地区的布鲁兹基-库兹尼察检查站，波兰执法人员对试图穿越边境的移民们使用高压水枪。据波兰边境卫队的数据，10月有超过1.7万人试图非法越境，比9月多出逾一倍。

卢卡申科不承认是白俄罗斯政府制造了目前的边境危机，他表示这些借道白俄罗斯的移民全部通过合法途径入境，事实上有各路中介甚至本国黑手党为他们打点，移民最终寻求的是与在欧洲的家人团聚。

“一切都井井有条。白俄罗斯只是他们旅程中的一个阶段，绝不是关键阶段。”卢卡申科11月9日在接受俄罗斯《国防》杂志主编、军事专家伊戈尔·科罗琴科专访时说。他还指控西方领导人扼杀了这些移民的生存机会，导致他们滞留在寒冷的边界，没有食物和住处。

俄罗斯和北约将出手干预？

随着白波边境线上出现多起移民死亡案例，卢卡申科在接受科罗琴科专访时指责西方国家说，“这些恶棍刚刚杀了他们。”

他还暗示，万一形势恶化，俄罗斯将向其提供军事保护。“在现代世界，拿起武器就如同死亡，这是自杀。在欧洲中心更是如此。”卢卡申科带有威胁意味说，“如果我们陷落了，立马会让俄罗斯卷入这个旋涡，后者是最大的核武国家。我不是疯子。我完全明白这可能导致什么。”

眼下，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一体化进程正在不断深化。俄白联盟国家最高国务委员11月4日签署了关于2021-2023年落实建立联盟国家条约条款主要方向的法令、新版联盟国家军事学说和移民政策构想。双方没有说明新军事学说修改了哪些条款，但俄国防部长绍伊古曾表示，新文件是为了“应对西方集体的威胁和压力”。

11月10日，俄罗斯罕见派遣了两架具有核打击能力的图-22M3战略轰炸机在白俄罗斯领空巡逻，以示对其亲密盟友的支持。白俄罗斯国防部网站当天称，俄战机今后将定期在白俄罗斯领空执行飞行任务，以确保对空中和地面可能出现的状况采取适当的应对措施。

与此同时，一位欧盟官员向路透社透露，波兰在一次闭门会议上向北约通报了情况，后者承诺将提供支持。欧盟多名高级官员谴责卢卡申科的举动，欧洲议会高级官员大卫·萨索利指责他“玩弄人民的生命”，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说，移民人数的增加显示出明显的“政治动机模式”。

但另一方面，欧洲国家对明斯克与莫斯科的紧密关系感到担忧。今年9月，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举行了一次军事演习，涉及9个俄罗斯地区和5个白俄罗斯地区，被西方描述为冷战以来最大演习之一。这让欧洲感到分外紧张。

针对眼下的危机，欧盟27国大使于11月10日在布鲁塞尔举行会议。大使们同意，白俄罗斯鼓励大批移民尝试进入波兰的做法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混合攻击”。白俄罗斯拒绝欧洲的指责，认为自己才是“混合攻击”的目标。

27国大使同意当前情况构成进一步制裁白俄罗斯的法律基础，具体内容包括制裁白俄罗斯外交部长和白俄罗斯国家航空公司等大约30个个人和实体。

11月14日，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与白俄罗斯外交部长弗拉基米尔·马克伊就边境危机进行沟通，尽管明斯克威胁将切断欧洲的天然气供应，布鲁塞尔依然决定制裁卷入这场危机的白俄罗斯官员和企业。

美国总统拜登11月12日对白波边境的移民危机表示“十分担忧”。他说，美国已经就此问题同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进行了沟通，促请两国采取行动结束危机。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已表明，将禁止伊拉克、叙利亚和也门人以土耳其为中转站飞往白俄罗斯。

尽管如此，尚无迹象表明俄罗斯会深度介入白波边境局势。德国看守政府总理默克尔11月10日与普京通话，呼吁后者帮助解决目前在该地区出现的移民滞留问题，普京建议“欧盟成员国和明斯克政府直接联络”，讨论解决相关事宜。

五天后，法国总统马克龙亦与普京举行电话会谈。双方领导人同意“缓和”白波边境移民危机。爱丽舍宫在会后发布声明称，法国希望这次长时间会谈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对从白俄罗斯涌入波兰边境的移民产生影响。普京则表示，尽管目前对导致移民危机原因并未达成一致，但他理解结束这一危机的“必要性”。

美国和欧盟因去年白俄罗斯总统选举和今年瑞安航空事件对白俄罗斯实施制裁。作为报复，白俄罗斯宣布对美国和欧盟的反制措施，其中包括暂停履行欧盟东部伙伴关系国的相关义务。卢卡申科在6月底宣布，白俄罗斯将不再阻止寻求进入欧盟的移民。

此后不久，白俄罗斯的邻国报告说，企图越境的人数激增。7月初，立陶宛在发现150名从白俄罗斯非法越境的伊拉克移民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9月初，波兰也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称边境警卫在8月拘留的人数是2020年全年的8倍。

以此为背景，俄罗斯和白俄罗斯均否认存在任何不当行为。相反，他们声称波兰和欧盟拒绝帮助潜在的庇护寻求者，从而造成了这场危机。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曾直言，这场危机的根源在于北约和欧盟多年来在中东和北非地区奉行的政策，试图强行输出“西式民主”。他指出，伊拉克、利比亚和叙利亚等都是这一政策的受害者。正是由于美国及其盟国在中东地区的所作所为，从而导致这一地区的移民大规模流向欧洲。

普京11月13日接受“俄罗斯24”频道采访时谈及有关白俄罗斯与波兰边境局势，称西方国家导致移民危机，俄罗斯与此无关。

普京说，俄罗斯航空公司没有运送这些人至白俄罗斯和波兰边境。运送他们的是那些已在欧洲的人和组织，但很难追求后者的责任。不过他表示，俄罗斯愿以各种方式促进白俄罗斯和波兰边境局势的调解。

对于外界质疑，卢卡申科称，白俄罗斯并不想在边境挑起冲突，且正努力劝说移民回家，但“没有人想回去”。他还表示，如果波兰拒绝提供“人道主义走廊”，白俄罗斯可以用自己的飞机直接将移民送到德国。